夏天的风，有秋的味道

陈保峰（凡尘）

夏天的风，有秋的味道

文:陈保峰

前段时间，看完《人世间》情绪有点失控，本以为人到中年后，经历过世间种种考验，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轻易叩动那扇紧闭的心门，可是真的遇到了那些能触动灵魂的瞬间，情绪还是不能完全被自己左右。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短暂的轮回。他在你的出生证明上签字，你在他的死亡证明上签字。他把你从医院抱回来，庆祝你的新生，你把他从医院送到殡仪馆，祭奠他的离别。他修了一栋宽敞的房子给你住，你买了一块小墓地给他躺。一代又一代人就在这样的轮回中度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普普通通的我们，不一定非要大富大贵，有名有利，有一些小乐小趣小滋小味也是很不错的，努力走好我们人世间的每一步就好。

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一条细小的牛皮绳就可以拴住一头强壮有力的牛，让其在几亩薄田上劳作一生。现在，一把无形的枷锁把我困在这方寸之地，不能自主。原来牛和我各自都有致命的弱点，牛的鼻子太软，怕疼，我的一生太短，怕穷。牛倾其一生只为青草，我倾尽一生只为温饱，空有人间自由身，却非人间自由人，看似自由自在，实则身不由己。

这个世界上第一快乐的人，是不需要对别人负责的人，第二快乐的人是从不回头看的人。每个人往往是快死的时候才发现，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在遗憾着过去的遗憾，遗憾在小说里是主角崛起的前戏，是生活里让人沉沦的毒药。人的生老病死大概就是，老天先杀死你的希望之后才会合上你的眼睛，我们都喜欢“二舅”的故事，殊不知更精彩的故事就在我们长辈的嘴里，长辈们倾其一生给我们带来了宝贵的一课，身体力行教会我们该如何去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问奶奶我是从哪里来的，奶奶说我是从河里捞回来的，说当时把我捞回来的时候特别瘦小，小到能装进我父亲那四十二码的鞋子里。从那以后，我就相信了，常常往河边跑，坐在奶奶说捡到我的那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奶奶去叫我回家吃饭。那时我也没有想明白，我的生母为啥要把我丢在河里。和我同村的狗蛋说，他自己是他妈用鸡蛋孵出来的，原来每天下蛋的老母鸡才是他的亲妈，现在的这个母亲是他的后妈。年幼好奇的我们爬在他家的鸡圈上观察了一整天，那天的老母鸡被我俩吓得不能正常下蛋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从哪儿来的这个问题，听说过很多种答案，我疑惑到到底该听谁说的。直到那本生物书发下来，翻到了生命与繁衍的那一页，处于好奇心，我偷偷的预习了一遍。终于等到了这节生物课，可老师却说那一节不需要讲了，让我们自己去悟那一节课，还说看不懂的可以去问他。就有这么一位同学，忍不住当时就问老师，这节课我们还做实验吗。全班哄堂大笑，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恶狠狠瞪了那个同学一眼，转身就离开了教室。时间早已将我的同学们扔到了社会上很多年，糟糕的是，我们的孩子也该自己悟了。

村口的老胡同里，坐着几个长相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婆娘，无论是否熟识，出于礼貌，我都上前微笑着打了招呼。阳光辣着她们的脊背和头皮，好像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半满的人生，她们不停地运动着自己的嘴唇，准备把这生活用力的嚼烂，肚子里那点秘密，多装几天那都得难产。她们凑近对方的肩膀，交头接耳，表情活灵活现，有的人翻了个白眼半天才翻回来，有的人用舌头加盐，有的人用下巴倒醋，看似每一个动作都不多余。

如果你想身败名裂，或者是想臭名远扬，那你就大胆的从她们眼前走过，在她们眼里，周围的空气那都是有罪的，路过的狗也心虚，连头顶上飞过的麻雀都得小声扑腾着自己的翅膀。东家生病快蹬腿的老汉，西家没有文化的狗剩却发了财，南家老李头儿子从外地领回来一个媳妇儿生完孩子却跑了，北家那谁的儿媳妇好像有点半吊，把自己的公婆都赶出了家门。直到夕阳猫进了门槛，众人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准备回归，有人举起手臂，却已无人可送。你看，这靠不住的交情！

现在还是夏日，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火辣，空气还是一样的让人沉闷，偶有一阵风吹来，汗流浃背的我却在这夏天的风里闻到了秋的味道。时光还在不停歇的轮回中变化无常，所幸天地宽容，好与不好最终都会被土地收留……

刊发于2023年7月17日《兴和周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