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巡抚叶盛

梁向东

宣府巡抚叶盛

1464年正月英宗皇帝驾崩，成化皇帝继位。广东巡抚叶盛回京议事，给事中张宁等推荐他入阁拜相。御史吕洪等阻止：“叶盛与征夷将军总兵官颜彪征剿两广瑶贼，破贼寨700余所，期间颜彪颇滥杀，就是叶盛所纵容”，提议流产。后来，韩雍出任广东巡抚，时任翰林院编修邱濬与叶盛不和，旧事重提，大学士李贤在起草皇帝敕书时，把邱濬原话写入：“无若叶盛之杀降也。”但叶盛从未对此进行辩解，史称叶盛“志在君民，不为身计，有古大臣风。”

八月十四日，成化命叶盛接替李秉巡抚宣府。叶盛两次上疏推辞，但刑部尚书林聪、吏部尚书姚夔等极力相劝，无奈只得收拾行装走马上任。“自惭年少一寒微，况复中年病发稀。古旧屡烦投杼走，乡园只合赐环归。炎风朔雪将愁远，台水青山与愿违。惟有主恩真浩荡，叹将尘土浣征衣。”

8年了，再来宣府，这次是主政一方，“塞下秋风起，凭高百感生。虚名亦何用，直道故难行。密密浮云叹，悠悠游水情。曾闻故人说，到处有鱼羹。”

　　这次要接替的李秉，今年三月才任宣府巡抚，今回京升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秉曾于1452年出任宣府巡抚，叶盛参赞军务还是他推荐的，二人颇有渊源，压力山大呀，“元儒松雪号名流，入院先须拜雪楼。塞北行台那可继，长宫班压殿东头。”
　　出关连日大风，二十五日抵宣府，是日融和竟日。“连朝寒北风，今朝暖西日。曾闻古人言，晴雨不可必。”
　　镇守太监王受，从天顺三年上任以来，口碑尚可，热衷于修建庙宇，商业大厦附近的关帝庙就是他捐资建的。面对强势的巡抚叶盛，态度很好，一切好商量，你有能力，我支持你。
　　时任镇守宣府总兵官颜彪正是两广剿贼时的搭档，成化皇帝继位后，对天下重要总兵官进行大调整，他三月才到任。颜彪觉得愧对叶盛，是我影响你入阁了。叶盛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听说你在帅府建了龙泉祠，改日我给作篇记。关键是你得加强武备，好好训练，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什么困难一起想办法解决。颜彪自然满口答应。

　　时任万全都指挥使司掌印负责军政的都指挥同知周玉也来拜访；河南都司轮班都指挥佥事也来了，感谢当年叶盛任参政时对河南兵的关照。参将、游击将军、各城堡守备有很多都是熟人。纵使过去不认识的也有所耳闻，“塞下貔貅三百万，元戎随处有张韩。相逢多是知名姓，曾得中兴奏疏看。”

　　既然排名第一的镇守太监和排名第三的总兵官都听巡抚的，其他人更是惟叶盛马首是瞻，办完交接手续，叶盛让大家做好本职工作，制定下一步思路和措施，自己轻车简从离开镇城视察去了。

　　“复岭回岗千万重，马蹄到处是尧封。朝廷有道蕃夷服，近日边头不举烽。”“野狐岭外月苍苍，万里城西路渺茫。行过墩基听人说，草头昨夜有微霜。”“纷纷白草起苍炯，旧是膏腴万顷田。老校不知行客恨，相逢只说太平年。”太平是以武力作后盾的，太平时节，军人也不能放松训练。

　　席间看着频频举杯的武将，叶盛宣布宴会结束，明天三更造饭，五更出长城进行围猎，检阅部队。众将领面面相觑，急忙回营地布置。“塞草青青沙鸟飞，黄脂片片鹿鱼肥。营里密传挑好马，明日官军要打围。”看着集结的将士，精壮的战马太少了，怎么还有童子军？“新来幼儿双脚轻，走向军前听唱名。少不识书识鸡兔，选去西庄李打牲。”看来出战的士兵需要重新挑选了，老弱病残可以调整去守内线城堡。

“西风八月渡柴沟，沟水无情日夜流。莫道晓寒浑不觉，马头先拥黑貂裘。”“古城壕边双骷髅，是何名姓甚乡州。不下鹰房下粮拍，闲是闲非都态休。”

再次来到龙门卫城，龙门卫守备指挥使陶洪为巡抚洗尘，“边城一饭敢忘恩，报答无能未忍论。黄鼠正肥黄酒熟，万年三祝望金门。”陶洪向叶盛诉苦，京城高官喜欢吃黄鼠，需求量逐年上升，而且与考核、升迁挂钩。叶盛怒了，“龙门关西黄鼠多，龙门关里尽奔波。一千军贴缴不去，可有功夫收早禾。”

　　叶盛要求整修城堡，老部下云州堡守备指挥同知张琥、长安岭守备都指挥佥事赵升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叶盛让他们先整顿士兵和吏治，资金他来想办法。“窑柴辄将挑又驮，秤头嫌少又添多。云州城小包未了，长安岭高愁奈何。”

　　正统时宣府各仓添设州判官吏目提调收放，后来为了节省开支，改由当地士兵担任仓官。在龙门所暗访时，叶盛发现管理粮仓的士兵仗着是地头蛇，盘剥克扣，弊端丛生。“仓衙虽小可容身，刍关恤心入梦频。未到鸡鸣已骑马，睡高红日是何人。”日子比巡抚过得还舒坦，“太仓门前日色阴，斛面量来多浅深。古时人心照镜面，如今斛面见人心。”有愧呀，“悠悠羌管引双旌，又是西巡第几程。浅薄未能司出纳，路边逢吏莫谈兵。”虽责令龙门所守备指挥佥事阎敏立刻整改，但是这个制度得改了。
　　一路走来，叶盛心情沉重。“前无村店后无津，霎时腊月霎时春。新城昨日渴死马，旧站前朝冻杀人。”有些城堡、驿站、官办旅店的设置需要调整了。“高莫高似总高墩，眼里滦河清又浑。添土筑墩高百尺，得见阿娘朝依门。”边备需要整修，戍卒的劳役过重。归根结底还是戍卒的生活太苦了，百姓有怨气，财政不景气。“一愁死热一愁寒，养牛养马一般难。旗官总吏分不到，那得皮觔来送官。”

　　有人密报皇帝：叶盛借巡视之名游山玩水。如：

在蔚萝川孤峰山道下赋诗，“叠献连崖拥翠环，行人说是蔚州山。此峰更在高客外，可望其如不可攀。”“屹立云霄几岁年，下临青壁上青天。众山不用相猜忌，孤秀泛来出自然。”曾住在怀安佛寺，“前年七月怀安过，寺里留茶第二回。驿马系门今十日，山僧应厌客频来。”叶盛在顺圣川泡温泉，说“一洼灵泉昼夜流，气匀冬夏与春秋。滔滔直接天河水，谁继张骞犯斗牛。”

　　叶盛还参观怀来城东南旧石桥遗址，坏柱犹存。乡老说：是元朝所建桥，甚宏壮，栏楯状刻虎形，俗称五虎桥或白虎桥。洪武中，燕王朱棣北伐路经此地，厌其名，即命毁之，另外如狼山、土墓、猪窝等处，当时也都不驻军。这是诽谤先帝。

　　巡视之余，也不忘观赏石刻，“断碑道边卧斜阳，蒙古真书字两行。莫怪摩挲频下马，元朝李士汉文章。”明朝所立石碑，所用石料多是古碑旧石。古诗云“后人重取书年月”，“知作谁家柱下石”，“留与田家夜捣衣”，看来是真的。都司庙学碑尤伟，据说本是元朝程巨夫篆刻的元朝国子学先圣庙碑石，磨去原文后，请程巨夫的裔孙程南云刻杨士奇的庙学记，螭刻颇工，偶然吗？
　　巡视回镇城过中秋，借葡萄讥讽朝政，“高架扶将近水开，丽丽马乳漫成堆。莫欺一斛扶风酒，曾博凉州刺史来。”还说“塞北风沙，数日辄一作，作或连日，尘几扑窗，至不辨物色。近日打扫积年封闭卷房，尘沙积地踰尺，其细如粉，所谓尘世浊世者是已。”叶盛还说“总兵谭广先以银帛作心脏，不久被盗，历经五次，最后换成帛。国初孔庙、城隍皆木主，今虽太学，亦皆以像塑为常，不知其自何时始也。”看来他对圣人塑像不满。还说“天顺初，于谦养子于康，曾被贬宣府，居镇城。于康喜欢收集字画，天顺中赦免回京，准备送于谦柩归葬，一日在裱褙画人家闲坐，见有人来卖字画，竟然发现有于谦夫妇两画轴，原本是于家之物，于谦问斩时，抄家被抄走。后来误还给太监卢永，被于康以极低价格买下。”还说“今俗呼五十两重银锭曰元宝，曾见独石内官弓胜得埋藏银数十锭，形制皆平漫，与今样范不同。面有“中书省”小字印，背则阴文“元宝”二大字也。宋铜钱文皆着年号，惟开宝中曰“宋通元宝”，宝元中则曰“皇宋通宝”。皆避宝字耳，然反复皆着元字，亦异哉。”诸如此类奇谈怪论甚多，且到处题记。

　　成化皇帝征询阁臣意见，叶盛是否对任巡抚不满？相知的大臣急忙代为解释，并说不久叶盛会有奏折上报。

　　果然，十月，叶盛上报朝廷：“请量减中盐米价，以劝商裕边；复举官牛官田之法，垦田四千余顷；设置州判官的吏目管理官仓。”皇帝照准。

　　叶盛专门抽调士兵与原屯田军户编组，命万全都司协同军政署都指挥佥事李绂统一负责屯田事宜，当年用官银购买补充官牛达到5400余头，交给困难的屯种军户，宣府巡抚颁发官牛和交粮管理办法（天顺八年十二月初行号令）。一任何官员及亲属敢私用官牛，除交回牛外，按日补交罚款，如果一头牛受伤，赔偿二头牛。二有孳生犊牛，隐匿不报占为己有，原牛入官，仍追牛一只。三无论何人，盗卖官牛，除追究当事人法律责任，追原牛入官，仍赔偿牛一只。四屯户不爱惜官牛、雇揽载脚或非时装载己物、出租者，枷项三月。牛有损伤者者，知情租揽之人名下亦追牛一只。五官旗敢有擅杀官牛者，追牛问罪，照例枷号半年。六屯田粮草本人亲赴仓场，上纳官田粮食，临时委官收受定夺。若有官旗识字人员私用大斗料收，或诈称应答造册等项为由，生事害人、分用入己者，事发，根究所有俱从重处治。七屯田官旗敢有累犯不悛，官田夏秋所收成熟粮食报官，该管官旗识字，管事人员敢有隐瞒侵欺升合不实者，许诸人首告，加帐追讫。八官员私贿钱物，严加追究，加倍赔偿。九总兵、参将及把总官调发管队，管队管事者带操，如有违反，以私占军牛致妨官田者问罪。情节严重者，从严查处。

　　此办法实行一年，官牛总数达到5701头。1465年（成化元年）开荒4170顷，实际耕种3870.7顷，共收夏秋粗细粮7.01万石。其中：夏田细粮小麦2085.1石，豌豆7561.5石。秋田粗细粮6.05万石，细粮：黑豆3410.6石，绿豆3.8石，麻子400.6石；粗粮：粟谷3.96万石，糜黍1.33万石，荞麦3371.9石，蜀秫379石。另外饲牛所余藳秸8.91万束，每束重一十七斤，卖银2520两，俱充公用。
　　除子种、牛料，置买修补犁铧、绳索、缨头、旗号甲面、药饵纸剳，并犒劳激劝效劳之人、养济贫难登项公用外，其余粮变卖。实际买到骟、儿马共1519匹。分配如下：镇城总兵官中军把总、官操，都指挥佥事傅岩领走骟马125匹、儿马283匹；镇守独石等处右参将、都指挥佥事黄瑄、协同都指挥佥事李延领走骟马285匹、儿马293匹；镇守万全右卫等处右参将、都指挥使李刚、协同指挥同知张顺领走骟马77匹、儿马242匹；镇守怀来等处参将、都指挥同知殷杰领走骟马52匹、儿马127匹；守备蔚州、署都指挥佥事李姣领走骟马2匹、儿马32匹。将部分钱粮分给各路维修城堡。

　　经朝廷批准，颁布成化元年十一月号令。一万全都司负责官牛管理，查明造册，并催变卖易换老病牛只通行买补，完日听点。今后孳生牛只，或牛堪使之日，就给与缺牛军人领养，官给银一两充喂养银。其缺牛军人先前费有肉脏钱就并与别牛点买。给与别有缺牛军人不必重买，有过原数。官牛只给家庭困难的屯户，每户一头。二参将监督守备、把总官、各哨行，勘察核实土地开报万全都司。将饲养官牛的军户屯田内部调整到各城堡附近，以便监督和保护。其田地造册之外，临时若有动力之人多开垦者，听只须尽数粮食报官，不许瞒官入己。三管选殷实、本分、公正、守法、不贪者委用为管理种官田官员，对曾跟上司官者不得选用。四领牛军人无事一依定规养牛种田，务求成效，粮食多者重加奖励。一旦有警，将官牛拘入附近城堡，呈报前来处治，本军听调、听用；其官田、官牛，不许官豪势要之家借贷占用。五余粮照原行会计子种、牛料、修补犁铧等，并激劝犒劳种田官军养济贫难等项公用外，其余粮易到银两买补官马牛、置办军装等用者俱另项置柜收贮，行移管理粮储官员知数，俱委都指挥张寿把总掌管，听明文收支。若有侵欺及指称答应上司者罪有攸归。六领走战马的将领负责造册管理。

　　1466（成化二年）实际开荒耕种闲地4254.4顷，当年秋旱歉收，前后通收到夏秋田粗细粮7.42万石。其中：小麦3333石，豌豆1.2万石，蚕豆24石，粟谷3.94万石，糜黍1.01万石，黑豆2428石，蜀秫361石，麻子311石。考核结果是：中军都指挥佥事傅岩名下3万石；北路左参将都指挥使李刚名下2.37万石；西路右参将署都指挥佥事蒋良名下1.2万石；东路参将、都指挥同知殷杰名下7212石；南路都指挥佥事牛玺名下1279石。
　　内斟酌应籴上仓则例不等，实领到官银15000余两，除当年犒劳激劝，种田官量度只身不能完娶军人婚礼等用，并置买青红纻丝棉襕铜钉甲面、茜缨旗帜、铜铁军装；岁用一应纸剳、药饵、棺板等项及存留买补事故；官牛每只牛银2.5两五钱，来年修补农具、牛料、种粮各色外，仍查老病马牛变卖、倒死肉脏等银，会计马每匹银7两拨军每名领银14两，于山西、河南、真定、保定等处大约买马1900余匹，不再向往年那样到京贩重价老马。

　　到了第三年，效果更加明显，宣府镇属原额屯操守战官军、舍、余、土兵等60666，除逃亡外，实有57261名，实际由宣府提供食粮文武官吏军兵54088名。骑操走递马驴23482匹头，边储细粮155.9万石，马料豆40.7万石，结存白银11.04万两，绵布37.3万匹，绵花35.3万斤，马草614万束。以开垦荒田收入累计购买战马4800匹，满足了装备需求；旧有拒敌堡52所，屯堡79所，新增筑屯堡572所，新旧屯堡编以千文，起“天”字屯堡，止“于”字屯堡，共703座；增补虏使边氓往来孔道暖铺，通前后共69座。卫所公务牛484头，地361.2顷，得粮8952石；驿站公务牛95头，地91顷，得粮1813石。从此卫所公私、修补道路、慰劳行役可以自给自足。
　　边塞益宁，各级官员、百姓喜悦，都认为“团种”的办法好，为避免人走政息。建议把天顺八年十二月初行号令、成化元年十一月号令及成化二年收入情况镌刻石碑，立在拱极楼外瓮城内，让过往的官员百姓记住：朝廷鼓励开荒耕种。因此拱极楼又多了一个称呼：著耕楼。

　　1484年二月太子少保户部尚书余子俊出任宣大总督，解散团种军士分往各处操守，废弃团种，恢复屯种。致使战马无钱补充，屯粮不足日益突出。无奈，1489年二月，镇守宣府太监孙振上奏朝廷，请求恢复团种。

　　叶盛任宣府巡抚期间作了许多事，如发展教育等，“武州进士多才俊，中有林孙双凤凰。好趁秋风齐六翮，上林高处看翱翔。”但实行团种修生养息，太耀眼了，

　　1467年九月，叶盛升礼部右侍郎（正三品），“台端风采近如何，肃肃清霜扑面多。别有阳春能及物，边人随处起讴歌。”1474年三月病逝京城吏部左侍郎公署，谥文庄。《明史》赞曰“天顺、成化间，六部最称得人。叶盛表现卓卓，其声实茂著，系朝野重望。”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彭时叹惜叶盛“崇道义，尚名节，莅官清慎勤，论事不激不随，门无杂客，惜未究大用而卒。”

（本文配图均为宣府杨志明先生所绘钢笔画，表示感谢。版权保护，如有需要，请与杨先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