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记——她们的诗行，我写不出

枉凝眉

不用行至水穷处，也能坐看云起时，早晨七八九点时，去对面山坡上晒太阳，若干分钟内，晒热后背，额上沁出细汗来。一边汲取天然钙质，一边还能看云。

云会从鸥翔路上空一团一团的，自然或忽然冒出来，一经冒出，要么急急，要么缓缓以肉眼不见的速度游移，下一团云有时会赶在上一团云移走无踪后，才慢吞吞涌出来；有时上一座云山还残留冰山一角，下一团就急吼吼冒出来，涌出时已未必还是山，可能是河川，你看云为何物，她就是何物，前赴后继，无穷已。细端详，一个“云”字，没有一笔没写着有常，可内在的每一条骨缝里都写满了无常，来去无常，朵朵似人间。

晒着太阳，横阅或纵览，四角晴天，蓝得不像天，像海，蓝到明亮，配上金阳光，又明亮到磊落，存不下一丝罪恶，不用担心黑衣恶蚊的叮咬纠缠。百草温顺，匍匐地皮的草甸子最善隐忍，高出她的是酢浆草，鸭跖草，飞蓬草，莎草，白茅……

这些高矮参差的草民，获取了充沛的雨水，就获取了自由生长的条件，只要不修整，她们就一直痴狂地生长。

我爱节制，却偏独爱此毫无节制的痴，她们痴到每一毫厘茎叶都涂满绿色，和平的颜色，无须留白。这就集体连缀成了大面积的印花绿毯了。山坡属于她们，但谁又能说她们和山坡不都属于我？清数彼时人烟，我是唯一。

半空中飞浮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在枝叶上落脚的蜻蜓，默不作声的她们，不是拣尽枝叶不肯栖，而是迫于生计，她们要以温柔或直接的追逐，智慧或鲁莽的狩猎养活自己；那时蝉声并不激烈，起起落落地，略带慵懒，仿佛敷衍，她们感情转入浓炽激昂时，必佐以炎热。

微风迎面或从背后吹起，都会吹起晒背人宽大的睡衣，睡衣丝薄如绸，像帆，也像叶子；满树樱叶飒飒，摇摆起小扇子，扇动满树绿，满林绿，林子就开了绿花，活起来了，人的心事也就又活起来。

其实，这样悠闲看云起云散，除了早晨还有黄昏，尤其是微雨前后，那时，云多半是疾走快跑，或往东，或往西，掠过山坡上空，灰的，灰白的，浅黑的，藕断丝连的，独立成团的，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夜幕降下来时，她们就像纱衣蒙面的女子，从樱树林上空惊鸿一瞥，散入夜海，或者奔赴诗和远方。

晓也看云暮也看云，谁人同我立清晨、立黄昏？整片林木。她们伴我左右前后，风云变幻中，浮躁渐远，心事入定，如果心海偶尔泛起细碎浪花，那必定是另一个我在小声提醒我，该去铺笺展墨写些句读字行了。

可回眸看，草木有序，夏花劲开，我就羞于动笔，因为她们错落有致、多色多形的诗行，是我无论如何也写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