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短篇小说《不舍离去》（四）

作者豆丹 ／摄影豆丹

〈 四）

我们是5月23日在三亚出院，24日下午飞哈尔滨，当晚到哈。5月25日住进哈尔滨某三甲医院。 原本考虑去北京丶上海，这两个城市都有疫情，管控严格，只好做罢。

我已失去自理能力，从三亚出院打车回家，爱人订了次日机票，已顾不上机票价格；又预定了民航特服；我们又打车去附近做了核酸求哈尔滨朋友找人挂号；求三亚朋友定时给我们的汽车打火充电；收拾冰箱将菜肉等食品分装，明天送给邻居和没走的朋友；简单收拾下行李，我们已没能力多带东西。

24日上午，爱人办完很多事情，开始武装我。考虑两地南北温差，我的四肢手脚肿胀的穿不了衣裳，爱人就将旧一点的T恤两侧剪开到袖，从头套下盖住前胸后背，在用外衣反穿，两只衣袖空垂，又用一条大围巾从背后围过胸前系紧，看看说：＂到哈尔滨就这样，不会冷吧。”我笑了：“不会＂。12点多了，网约车已在楼下等候，同事和朋友帮我们拿东西坐电梯下楼装车，和我们依依惜别。

爱人左手搀扶我，右手拉着拉杆箱，身上背着包走进候机楼，拿着两部手机接受核酸检查和包裹检查。进入大厅后就近座位坐下，爱人去服务台办理了特服，推轮椅来接我，再把我交给特服人员。三亚机场特服我认为真的很好，特别与我到哈尔滨机场相比。每一个环节衔接的恰到好处，坐摆渡车验票处会给我们单开个门，有残疾人通道没有阶梯，摆渡车车门有块铁板翻开搭成斜坡，便于将轮椅推上车。到了飞机坪，有一部升降平台，将我们三个坐轮椅的直升至机头另一个门推进机仓各自坐位。

晚上10点多到达哈尔滨。客人都下飞机了，特服的轮椅少没到，连空姐都下飞机了，只有我和乘务长还有一个空姐，呆了十多分钟轮椅才到。通过廊桥到二楼，推送我的女同志把我放到电梯门口说等下有人接你，又等了一会儿。到一楼做核酸爱人取行李，坐上亲戚接机车到家已经夜里12点了。这天是爱人的生日，我们都没忘记，却谁都没提起……

第二天25号，回故乡的第一个早上，老朋友老邻居C总开车送我去某三甲医院。C总家和我们一起在三亚买的房子，他家孩子就好像是我们的孩子一样，特别是他家姑爷总是黙黙为我们干点有技术含量的活，出国或回安徽老家总是给我们带点特色产品。知道我们在三亚有困难，要飞过去，换我爱人来照顾我。后来知道我病危，要给我爱人打钱。这不就是亲人么。天下着雨，有点不吉利的感觉。到了医院大厅，人头攒动，怎么会有这么多病人！？到了三楼骨科，忽然看见一个清瘦白晢熟悉的身影——我的同学某大学M教授。我心一颤，他还是来了，我知道他身体不太好，去年做了心脏支架，他爱人已帮我们找了熟人挂了专家号，他要到医院看我，我不让他来，可他还是来了。我问他：＂外面排那么长队，又查核酸又查预约号，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说：＂我不会也挂个号＂。我笑了，真聪明，心里却是一阵酸楚。M同学和C总一直陪我到收我住院，做核酸，到住院处。

直到临下班才住进骨科，颇费周折。P主任给我看了，询问了一些情况，并指着我的胳膊，对他的学生说我的病很重，很可能是肌膜间隔综合症。P主任又给找了相关科医生，否了之后，看我病重还是收了我。P主任是博导是我的主治医，亏了他收了我，可能更多的是他的责任心使然。否则我就没命了。

S医生是具体负责我的医生，是P主任团队的主力。入院当晚，他就索要了我们在三亚看病的所有检查报告和CT，我们也向他汇报了在三亚点了9天甘露醇没什么效果的情况。

这里病房一间有6张床位，患者都是刚手术的或等待手术的。手术后有呻吟的，没做手术的互相交流着，氛围很热闹。爱人问了下髙间也看了下房，髙间都在阴面，只有电视和一个小冰箱丶两张床和两把椅子，卫生间没有热水和淋浴设施，一天800元。护士长已下班，要住也得明天。病友们热情告诉我们，家属可以晚上租床15元，在走廊睡，第二天早上商家收床。早上5点半几个楼层电梯间卖早歺。 病友和家属们相处处的都很和谐，互相帮助。

按着该院的规定，入院的各项检查还是免不了的，哪怕是一个月内其他三甲医院的检查也不行。我可能属于重患，所以，是不是就不属重复检查了。重复检查也不能怪医生，医院的制度他们只能遵守。我看过很多报导，国家为了改变医院以药养医大幅度降低药价，甚至搞了医药分离改革，医院的对策就是加大和提髙检查的费用，抵顶弥补医院医药改革失去的利益。我的主治S医生很好，没有给我输液常用的甘露醇，由于C反应蛋白指标以及其他感染指标很高，且肝功指标异常，大夫给我输液抗感染类和保肝类药物，原来白血球不髙，现在也髙了，又加消炎类药物。头两天效果较好，手和手臂肌肉由硬变软，说明开始消肿，爱人和病友家属把我扶起，我可以在室内和走廊走动锻炼锻炼，有时也会和屋里人插话说笑，屋里人也说见好，有点精神了。

但我的病情不稳定，是什么病没有确诊。我自己判断是不是有效，就是看四肢手脚是否消肿，我身体感觉好不好。P主任和S医生等人一两天查房一次，查看患者病情，具体主治医生要汇报患者的病情和具体指标，哪项指标不正常。我开始白蛋白降低，正常参考最低值为40，我是28。白蛋白低也会浮肿。经过尿化验有蛋白流失，输液增加了白蛋白，开始上午一袋，化验蛋白仍然补不上来，后来下午又增加一袋。爱人和S医生背后商量，能查的病因只要可能都要查，自费也查。这样肝功、肾功丶肝胆脾肾丶心脏查了一遍，甲乙丙丁肝病毒丶肿瘤筛查，多种传染病查个遍，又做了痰培养，血培养。有一些检查特别是彩超、CT、核磁，都要另去外科大楼，上下髙层电梯，上下坡通道和排号等待，爱人都要推着轮椅去，没人帮时会卡到门坎电梯间，上坡时很费力，我看着心疼，就要下来，爱人坚决不让，怕我摔倒。S医生这期间给我输液用上进口最好的头孢，又用了速尿。感染指标和炎症一直居高不下，仍不能确诊，P主任曾要给我转科，认为不是他们骨科的病，会诊各科有提出问题的，也有没提问题的。提出问题的该化验的化验了，该拍片的拍片了。没有科室接收我。爱人和P主任谈，治疗有效，你们科涵盖运动学科，我丈夫有明显锻炼拉伤，肯请主任留我们继续治疗，权当你们科的科研项目了。P主任同意我们再治疗几天看看。P主任S医生一如既往查房看病。S医生来看我观察病情次数更多了，有时傍晚做完手术都来病房看我有无变化，他是最了解我病情的医生，也是研究我病源的医生，他甚至研究过我看眼睛注射药物和服用药物和我的病有无关系。我和爱人都很感动，同病房的人都说，我们碰上好医生了。

朋友亲人们的慰问电话不断，有要替换我爱人的，怕她身体坚持不住，怕把他累倒；L姐和姐夫知道我蛋白低，给我做了黄花鱼和一袋海参，还送上热乎的包子，爱人经常将我的化验单传给姐夫，请他指教，经常视频看我的四肢手脚，场外指导；D大哥和嫂子给我们做了水煎包，又煲了 一锅排骨，用保温锅送来到傍晚都不凉；R总两口子不只一次给我们送多种易保管的罐头小食品，可以随时满足嘴馋；Y姐送了一个小收音机怕我寂寞；A姐也是医生，来电话时一再叮咛，打甘露醇速尿时、一定多喝水，不然容易得脑梗。他们都是六丶七十多岁的人了，他们进不来，我爱人出不去，只能在住院处送歺口看着他们焦急的身影，他们在外面看着我爱人又添几许白发和疲惫的面容。亲人来医院的次数就更多了，送来蚕蛹和清蒸黄花鱼等髙蛋白食品。病房里我们吃的是最好的，吃不了经常与大家分享。我们吃的是很好，可那是亲人们多么深厚的情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为了寻找蛋白丢失的原因，医生给我做了24小时留尿检查。爱人几乎24小时没睡，顶多趁两次流尿之间眯糊一会儿，眯糊一会儿都不踏实。买了两个尿壶，根本不够用，也不能那样送检验室，后来护士告诉我们，除了早晚留一管，剩下的要混到一起，一瓶一瓶的装到矿泉水瓶子里。屋里人又帮我们归集矿泉水瓶。吃饭塞牙爱人拿牙签一点一点的剔，刷牙也是爱人给刷，入厕也是爱人给处理。

爱真的是在点滴之间，细微之处，需要之时，真诚所至中矗立起来的伟大！大爱无疆，此爱早已超出那个小爱，她包括朋友、同学丶同事、亲人之爱，他们都佩得上亲人的称谓，是爱中的极品丶奢侈品！

又经过几天治疗，我的各项指标趋向正常。但呼吸有点困难，晚上睡觉要把床摇髙一些，睡觉头出大汗，将枕套印上汗渍。喝水有点困难，我以为水没滋味，让爱人去楼里小店买两瓶果汁，中午买了馄饨，把馄饨汤喝了。P主任又来和我们说，市医保查得严，不是他们科的病，我们要是再住下去他们就要被罚款了。我和爱人商量过，该不该查的都查了，病情和指标也见好，转科也行，别给人家添麻烦，P主任和S医生也尽力了，我爱人说观察两天再转科。

下午，我突然发现自己说话不清，语速明显迟钝，喝水困难。爱人也发现了，觉得不好，马上给S医生挂电话，S医生穿着手术室的绿衣服赶来我床前，和我说话，确定了我语迟，吐字不清，又摸了我手腕动脉，心速非常快，爱人告诉他我喝水困难。S医生又向P主任汇报，一会儿P主任也来了，看到我的病情和S医生说：＂马上约神经内科会诊。”

神经内科的医生很快来了，看了我病情，让我紧急做个脑CT，S医生帮我们联系了CT室，开了加急检查单，S医生帮忙推我去做了脑CT。结果出来后，神经内科医生说是脑梗，应该马上溶栓，溶栓的药自费，大概一万元，溶栓效果最佳时机六个小时内，需要患者家属签字同意。我爱人知道溶栓很危险，和几个医生说：“让我考虑考虑。＂爱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打电话咨询了医生朋友，说明我的病情，征求他们的意见。一个小时后，在溶栓意见书上签了字。S医生向P主任汇报了我的情况，P主任说他明天给神经内科大主任打电话转到神经内科。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