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情缘 中篇

叶志学

<p class="ql-block"> 母女情缘</p><p class="ql-block">中篇 茅草房里母爱比山高</p><p class="ql-block"> 勤俭朴实时刻受熏陶</p><p class="ql-block"> 1957年9月18日,母亲南通育婴堂之行如获至宝,回家时一路欢笑。母亲直爽大方,热情开朗,她去南通领养女儿一事,远近邻居无不知晓。傍晚时分,她背着行囊怀抱着我,气喘吁吁笑意盈盈,从竹行镇往南见熟人就报喜,这时路边早已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好姐妹疾步迎面,先睹为快。当我们母女快到家门口时,前后左右四邻八舍都来争相围观,有热心的甚至抢着抱到怀里。众邻舍七嘴八舌,像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议论纷纷,评头论足,都认为我太小,太瘦,难养大。在我记忆里,有个叫龚美英的高个子大姨看到我经常会说:“你娘把你领回来的那天,是我第一个抱你的”。言外之意,让我懂得感恩吧!为此,我上下学路过她家时,大姨长大姨短,嘴上从没有偷懒过!后来我的个子与队里小伙伴小兰菊兰志菊裕菊相比,一点也不矮。那些婶婶姨娘见我渐渐长大经常比划嗔我“领回来时那么一点点小”!</p><p class="ql-block"> 不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成了一家人,又是一个七八个月的小不点,家里四个人相互不适应的环节太多了。</p><p class="ql-block"> 家是茅草房,面积小,只有两间,朝南。一房两个铺位;一厨兼着用餐容物。房前四五米是场地,连接着的是蔬菜地,外侧是一条泥泞小道,通向东西南端的广阔农田。屋后西侧面,是茅厕羊棚鸡鸭宿舍,紧靠着的后门口有一条小河,两边河沿上芦苇摇曳,河水清澈,小鱼悠闲。那是我们家洗衣用水淘米洗菜的地方,可算是厨房卫生间的延伸,夏天的晚上也是我父亲和阿哥的游泳池。</p><p class="ql-block"> 当晚,父亲带着阿哥睡下了,母亲吹息“洋油灯”,欲搂着我睡。不行啊,哭闹啊,发脾气啊,全家人急了,尤其是八岁的阿哥生气了,说不要妹妹了,快把妹妹扔掉!一连两三天都是这样。母亲开动脑筋找原因,结合在育婴堂的见闻,终于发现了三个问题:一是育婴堂里有电灯,整夜亮堂堂,家里晚上黑漆漆,我不适应;二是育婴堂小床里独睡成习惯,现在突然睡在母亲怀抱里,我不适应;三是育婴堂里有奶粉吃,家里喂的是淡而无味的稀粥,不太要吃,晚上可能肚子饿。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很聪明,也善解难题。接着,我家夜里一直亮着“洋油灯”不知多久……可是,亮着“洋油灯”阿哥睡不着,不依了,开始时几个晚上睡不好,半夜里起床吵着要扔掉妹妹!大的要熄灯,小的要亮灯,又无其他房屋,真是难为了父母呀!母亲见我不愿意睡在她的怀里,只好另做小被子让我单独睡一个被窝,我这个习惯好像一直延续至今。为了解决我的吃饭问题,母亲带着礼品把我送到正在哺乳的邻居妈妈胸前,请人家匀一点奶水给我润润嗓子过把瘾。谁知我根本不认识那神圣而伟大的乳房,更不愿意靠近陌生人的胸脯贴身去吸吮,傻呀,甘甜的乳汁一辈子没有品尝过啊!母亲听说凭“收养证”可以申请糖票,于是就去大队里(或许是乡里)找到认识的干部邱兆昌讨要糖票,按照规定是两斤糖票,邱兆昌特意加了一斤糖票以示祝贺。为此母亲感激了一辈子。邱兆昌后来成了我初中数学老师,母亲和我又念叨了无数次。邱老师严肃俊酷,言语简约,少有笑容,所以我终究没敢提及糖票。不知他对糖票是否存有印象?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慢慢养大,母亲说,我周岁时才18斤!</p><p class="ql-block"> 虽然得了宝,但是还得出工劳动挣工分啊,我父亲是绍兴人孤身在此,我母亲虽然出生本地,但是并无亲人在一起可依靠。我的阿哥可以自己玩耍,而我没人管理了。好在那时大部分人家把孩子当作家禽小动物养,父母亲要出工,就把我关在屋子里,放在床铺上,四面用凳子什么的压住蚊帐。有一次,收工了,母亲照例快步奔回家,掀开蚊帐,吓了一跳,怎么不见孩子了?大呼小叫引来了不少社员,大家帮助寻找孩子,母亲差点魂不附体,已经泣不成声,围着屋子前后左右像叫魂似的不停叫唤。急透了就伏在地上观察床下,终于发现我正酣睡于此,满脸满身都是泥沙,床下的泥土比较松软,我可能掉下来以后不断挣扎动弹,已经把床底下蹭了一个坑。估计累了,坑里凉快,也就睡着了,那天着实喂饱了驻扎在我家的一大批蚊子。多少年以后,母亲说起这个情景,还是心有余悸,心疼不已。直叹那天幸亏没有猪啊狗的溜进我家!</p><p class="ql-block"> 开发区竹行新开小海一带都擅长启海方言,将孩子唤作“狗狗”是最最疼爱的表示。母亲见我脑门子长得比较圆润,为我取乳名为“圆狗”,东隔壁阿姨黄友英经常过来抱抱我,后来我改称她为“干妈”,西隔壁杭狗姐姐经常带我逗逗乐,有点好吃好玩的她们俩都会悄悄塞给我。可惜黄友英干妈在我上大学期间病故了,享年只有42岁。我与杭狗姐姐至今还保持联系,今年她81岁了,每每见面格外亲切情同手足。</p><p class="ql-block"> 为了我的健康成长,母亲费尽心思。没有钱去买鱼买肉,自家多养几只鸡鸭。所以我从小没有少喝鸡汤鸭汤,没有少吃鸡蛋鸭蛋。生产队里集体劳动,看到哪个逮到青蛙,母亲就去陪着笑脸索要过来,说是给我家圆狗清蒸着吃。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一起劳动的小青年一旦逮到青蛙就自觉送给我母亲,调皮地加上一句“给圆狗吃”。这件事情至今仍为佳话,到老家偶尔还有人提及。母亲看着人家丫头长得肉肉的就羡慕。在我六七岁时,听说孩子吃了整只童子鸡,补身体。母亲就每年冬天选一只童子鸡煨汤,要我连烫带鸡吃完,嘱阿哥不要伸筷子。当然我们都做不到!我先喝点鸡汤,再吃一只鸡腿,假装说吃撑了,挤挤眼睛,叫阿哥趁热赶快吃。</p><p class="ql-block"> 上学了,我经常肚子疼,父母亲带我到处求医问药。记得一个炎热的中午,父亲背着我穿过一片玉米地,来到一个姓袁的医生家里,袁医生诊断我胃下垂。医嘱不吃硬的食物,比如生的山芋等等,同时告知要加强营养,待长胖了肚子里有油了,这个毛病就好了。自此以后,母亲更加上心,在她的监督下,番茄蛋汤丝瓜蛋汤我喝够了。那时,集体生产分配粮食,大人小孩一个标准,我们是四口之家,都是大口,粮食比较紧张,尤其是大米很少,粗粮饭品我偏偏吃不下。母亲水平高超,煮一锅饭呈三个模式:上层是麦饭,父母吃;中层是麦夹米饭,阿哥吃;底层是米饭,给我吃。有时在陶罐里放一把米加一碗水,然后放在灶堂里捂,捂出一小碗米粥给我吃。偶尔早上空腹上学,母亲就会没心思劳动。有几次悄悄到镇上买一个大馒头送到教室里,害得同学们咕咕咽口水。那时一个大肉包要花五分钱一两粮票,人家以为我家有钱,其实我父亲买一包一角钱的勇士牌香烟都舍不得!</p><p class="ql-block"> 母亲常说,一个孩子愁大,两个孩子养大,三个孩子挤大。其实我还是母亲愁大的,从小瘦弱,母亲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怕万一怎么怎么样。有一年发大水,我家后面的小河都快溢满了,周边港口全部开闸泄洪,有些人就趁机捞鱼,一大堆人站在我家河边观看。突然一大块田土垮塌河中,立马被洪水冲出几米,一团红布冒上又沉下……母亲环顾四周不见我的踪影,出口喊救命,幸亏人多势众,捞得及时,有惊无险。那天实在凑巧,我脚下的这块田土怎么就正好被冲走了呢?真是怕啥来啥。因为有此一遭,从此母亲不许我去河边玩耍,更反对我下河学习游泳。生产队里大部分小姑娘都会游泳,而我至今不会。</p><p class="ql-block"> 母亲对我的呵护是出名的,为此圆狗也很“出名”,我一直是母亲的尾巴。我的外婆家在新开镇营船港以西,外婆家虽然举家外迁,但是那里还有很多亲戚。只要母亲前往,必有我的跟随。我温顺听话,特别愿意喊人,很给母亲长脸。所以亲戚们都很喜欢我。在生产队里,也是如此,每逢邻家婚丧嫁娶,母亲随份子以后从不把我落下。那些伯伯大妈上门邀客时总会加上一句“请圆狗一起来哦”。后来风行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用在我身上太贴切太贴切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她分得清对孩子的宠爱与溺爱。她时刻对我说女孩子要勤劳,爱干净,不然将来讨人嫌。在我七八岁时,烧饭(对我来说就是烧火)、扫地、挑羊草、烧猪食、饲猪羊、喂鸡鸭、晒收柴草、晾晒收取衣服,慢慢地样样能够让家人满意。</p><p class="ql-block"> 当然,有时我也会捅娄子。大约小学一二年级时,父母亲要求我放学回家就煮饭。所谓煮饭,就是他们已经把内容配置好放入锅里,我只要负责把锅烧开即可。我家用的是两眼灶,即左右两口锅,平时一直让我烧左边的。这天我回家放下书包,照例往左边灶堂点火塞草,怎么总是不见冒出水蒸气,而是冒出了青烟,我正在纳闷,父母亲回家了,只见锅盖已经烧焦,黑色铁锅已经泛红……我吓得魂飞魄散。父亲一股劲指责我,母亲搂着我轻言教诲,做事要细心,下次一定要看清应该烧哪个锅!老天爷才知道,你们今天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换个锅烧饭呢?我还是憋着气!</p><p class="ql-block"> 大家公认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太听话了,也会出纰漏。那是个冬天的傍晚,放学回家照例煮饭,锅肯定不会再烧错。早上父亲说,冬天风大,气候干燥,晚上烧火当心火烛。灶堂燃火时,千万不要离开灶口。我牢牢记住了!正当我专心烧火,只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又见好多人手持水盆农具之类,纷纷奔向我家。我牢牢记住父亲的话,不能离开灶口。说时迟那时快,我父亲一把拉着我往外跑。天那,原来我家房顶上着火啦!幸亏那么多人及时赶来扑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面对一片狼藉,我瑟瑟发抖!阿哥善意责怪我,怎么不知道逃跑的?房子塌下来被压死烧死怎么办?母亲含着眼泪安慰我:“人没事就好,以后烧火要多个心眼”。六十年代,我们那一带茅草房居多,因为那是一片由江滩围垦起来的新沙田,大部分人家是从北边“老田老宅”迁移而来。房子普遍简陋,冬季风大干燥,烟囱里飞出的火星溅到房顶草丛里,引起火灾的概率比较高,防不胜防啊!父亲看看我脸再看看我脚,见我吓成这样很是心痛,他不擅言辞,但内心一定在庆幸没有伤到阿囡就好!</p><p class="ql-block"> 母亲言传身教,我渐渐地学会了一些女红,学会了大部分农活,学会了料理家务。十几岁,成了母亲的得力帮手。</p><p class="ql-block"> 母亲没有文化,但是很开明。她不仅仅教我会女红、干农活、做家务,还希望我读书有出息。记得初中毕业,上高中靠推荐,母亲担心我上不了高中,及时去找大队干部,确定能上才放心。自从1974年高中毕业以后,我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母亲无不大力支持,后来担任代课老师,母亲更加满心欢喜。1977—1979年期间,我参加三次高考,终于榜上有名,母亲真是喜极而泣。我们母女心心相通,息息相关,无话不谈,算得好友,称得闺蜜,我每一步成长,其中甘苦母女共知啊!</p><p class="ql-block"> 1979年10月3号,是我上大学的吉日,当我背起行李离别母亲之际,母亲突然附在我耳边和我说了一句悄悄话:“我家小草房里终于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这一很有文化气息的比喻句,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学来的?至今我都在想,这只“金凤凰”是母亲用大爱绘制而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