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跟王老师谈完，我多少收敛了一些，对您也不再那么严厉了；但看您仍然没什么变化，就又逐渐失去耐心，重新和您顶起牛来。</p><p class="ql-block">这种顶牛在别人看来无疑就是叛逆——您越是不让干什么，我就偏干什么，不是叛逆又是什么？可我那会儿实在搂不住自己，为了发泄内心的郁闷，就算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错误的，也会毫不犹豫地参与进去。现在想来真是太荒唐了！</p><p class="ql-block">就拿上次偷箅子的事儿来说，我就很明显处在那样一种状态里。当时，由于一连几周都没能收集到足够的饮料瓶和可乐罐，我觉得有点对不住收废品的老人，就总想弄点儿别的废品送他。赶上那阵儿咱村儿正修下水道，看到一大堆新铺的井盖儿和箅子，我心里逐渐有了主意。一天放学后，我跟我的好哥们儿刘桐一起回到村上，瞧着那些井盖儿，问他想不想发财。刘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回答说当然想了，又问我有什么主意。我拿下巴颏儿点了一下路上的井盖儿，说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p><p class="ql-block">他顺着我的视线望了望那串井盖儿，又一脸茫然地问我：“你是说……井盖儿？”</p><p class="ql-block">我点了点头：“对，井盖儿！”</p><p class="ql-block">“不行吧，谁家会有那玩意儿？一看就是偷来的，没人敢收的。”他猥琐地哼唧着，貌似已经偷走了那些井盖儿。</p><p class="ql-block">“笨蛋！”我乜斜着骂他一句，“你就不会把它们砸碎了？”</p><p class="ql-block">他嘴巴一咧，露出了一排大牙花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又忽地收起笑容，连连地摇了摇头，摇得头发直飘，就跟吃了摇头丸似的，“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要是被人看见了，会挨揍的！”</p><p class="ql-block">我更加不齿地白他一眼，缩了缩鼻子：“瞧你这点儿出息，还老惦着干大事儿呢！你干嘛非得让人看见？不会在晚上干啊？”</p><p class="ql-block">刘桐被我挤兑得一愣一愣的，脑残地看了我半天，才最终狠狠地点了点头，说：“好，我干！卖了钱咱俩一人一半儿，行吗？”</p><p class="ql-block">我心里好笑，学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不要，换了钱都给你！”</p><p class="ql-block">“你不要？”刘桐“吧嗒吧嗒”地看着我，眼珠子都快淌出口水来了，“为什么？”</p><p class="ql-block">“不为什么，看你老是抠抠缩缩的，上个破网吧都没钱，帮你一把呗？”我不慌不忙地说，里里外外充满了大哥“范儿”。</p><p class="ql-block">“真不愧是好哥们儿！”刘桐癔症了片刻，陡然上前一步，感激地抓起我的胳膊晃了又晃，“谢谢、谢谢！”</p><p class="ql-block">“你先别急，我还有个条件。”</p><p class="ql-block">“什么条件？”刘桐松开手，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变卦。</p><p class="ql-block">“我就想把这些井盖儿卖给那个经常来咱村儿收废品的老头儿，你同意吗？”</p><p class="ql-block">刘桐的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好几圈，释然笑道：“切，我还当什么呢！卖谁不是卖啊？没问题，我答应你！”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我一句，“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p><p class="ql-block">看着他急吼吼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嘴巴却坚定地说：“机不可失，趁现在下水道还没修好，咱们应该说干就干，今天晚上就动手！”</p><p class="ql-block">“好嘞！晚上我来找你，咱们不见不散！”</p><p class="ql-block">到了晚上，刘桐果真来咱家找我，我就跟他一块儿溜达到了村口儿。看到周围黑咕隆咚的，连只萤火虫都没有，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索着撬起一只井盖儿，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但我们很快发现还是打错了算盘，因为井盖儿实在太顽强了，任凭我们怎么折腾，它也没有分裂的意思。最后，我将石头往地上一扔，丧气地说：</p><p class="ql-block">“太费劲了！看来不行，咱们得另外想辙。”</p><p class="ql-block">刘桐也停下动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我操，没想到这破玩意儿这么结实！你还有什么高招？”</p><p class="ql-block">我寻思了一会儿，脑子里“唰”地闪出一道灵光：“箅子！咱们去搞箅子，指定比井盖儿好弄！”</p><p class="ql-block">“对啊！”刘桐“咣”地丢掉手中的石头，也兴奋地喊了一声，“箅子齿儿那么细，肯定比井盖儿好砸！”</p><p class="ql-block">“走，咱们去弄个箅子试试！”我抬手一挥，把自己设想成了一位老干部。</p><p class="ql-block">刘桐“啪啪”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好嘞，听你的！”</p><p class="ql-block">就这么着，我们又偷偷地撬来了七八只箅子，并将它们逐个打碎，藏到了刘桐家的后院儿里。</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是星期六，我们不用上学。我一大早就去到刘桐家，等着收废品的老人再度出现。工夫不大，果然又听到了他的吆喝声。我俩快速行动起来，把老人“请”到了刘桐家的大门口。但当我们吭吭哧哧地抬着一筐碎箅子，出现在老人面前时，老人简直吓尿了，直着眼睛问我这些废箅子都是从哪儿弄的。我只好撒谎说是我们从工地上捡来的。老人将信将疑，又把我俩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我赶紧又向他解释说最近有好几个村子都在修下水道，好多箅子都存在裂缝，没法儿使用，就被扔到了一边。我们看到后就捡了回来，想换点儿零钱花。老人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说我是个好孩子，我的话应该没问题。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肚子的烦心事儿几乎全被我呼了出来。</p><p class="ql-block">但万没想到，我们还是暴露了。您知道真相后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将我暴揍了一顿。这件事儿给我的教训特别深，因为自打记事儿起，您还是第一次揍我。结合王老师不久前所说的话，我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认真反思，进而认为您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恐怕依然是担心我不学好，走歪了道。这么一想我内心好受多了，觉得您无论如何还是有非观念的，确实跟彭三儿那帮人大不一样。</p><p class="ql-block">更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件事儿对您的触动似乎更大。您好像一下子认识到了自身的问题，开始慎重对待自己的言行。我坚信正是从那一刻起，您才彻底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将彭三儿撞进了河里。</p><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