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记（二）——凤羽猿梯瀑

浪穹一尘

壬寅七月初二，午后，兴起入凤羽郡探幽。沿白石江寻猿梯瀑，先迷路于山中，后寻山涧入，杂木棘刺丛生，山雨来，未至而返。虽不及于瀑，然沿途得遇山之草木精灵，亦为乐。以是记之。 1 凤羽多奇景，山水，草木，古刹，皆有灵气。清源洞、三爷泉、鹤林寺、灵鹫寺、三教宫、留佛双塔、大涧古村、帝释山，各成一绝，至于说不完的美食，讲不完的故事，那也是一卷卷无字之书，厚重得很。 白石江猿梯瀑是凤羽八景之一，我曾在二十多年前暑假与同学五六人相约探访过一回，时隔多年，记忆模糊了。印象里是从帝释山山路上行入山中，至山北顺小道绕下于涧，沿涧水不多远得见瀑水。果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味，且瀑流湍急，溅起的水花清冷无比。我们看过瀑布，便退回到涧北山谷晒太阳，闲话畅聊，海阔天空，野餐一番后下山。及今，恍若一梦。 前月，小柯与诸友游，瀑流如雷贯耳，他立于瀑下豪气撼人，我不免心生向往。 半月前，晚饭后兴步游至山下，沿涧水至水站，一人驻守于涧边小院，问及瀑布，他竟说不知，亦不喜人扰，遂闭门。天色将黑，我们悻悻而返。山道口，有牛羊舍，牧者归，甚开朗，问及，言说自水站而上不过一里。 时暮霭沉沉，望凤羽坝苍然一片，帝释山古桥柳影愈见幽邃，思古之情油生。想来，寻瀑自待机缘。 2七月初二，午后阴云，暑热暂消。携子侄再寻猿梯瀑。车至涧边，片时即到水站。门扉轻掩，小犬狂吠，守站人于院中闲坐，置若罔闻。这一片山水似是道场，任外人至而无丝毫纷扰。我们亦不打扰，从院旁小径上山，林深树密，灌木丛生，绕行良久却一路而上，未有进涧之迹象。将至山顶，想来此路该是通向主道，然后再沿半山而下，亦为当日我曾走之路。正犹疑是否继续前行，听得雷声大作，东北坝子已然暴雨倾盆。为安全起见，遂原路折返。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3 寻瀑未果，但一路山气清爽，草木馨香，奇花异草遍野，三步一停，五步一看，消解了攀登的辛苦。 山径上，少有人迹。匍匐而生的山刺莓爬满一地，熟透的果实已成酒红，有的甚至干落。各种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恣意蔓长又相映成趣。百度一一搜索，才知道白花兰草叶的大约是麦冬，不过麦冬多为紫色花，那大约是沿阶草吧，可长在深林，这个名字是唐突的。松针状白花的是松毛火绒草，全株灰白的是火绒草，白色穗状花序的像升麻，细碎伞状小花的是缬草。让我留恋不舍的如风铃般美丽的淡紫花枝有一个很独特的名字——偏翅唐松草。至于高大的乔木，除了松树，其他我都不认识了。 一路香花美草结伴，算是不虚此行吧。但多年慵懒，即是坦途也疏于行路。虽有两足几近于废，体质孱弱而心志怯懦，与古人徒步行走天下相比，我辈却是颓废甚极。读徐霞客游凤羽的文段，感喟他不辞辛苦，万里之遥，一步步用脚印丈量而来，探寻奇山秀水，险洞幽壑。他对自然风物的好奇，对草木山川的热爱，对旅行的一念执着，是今人远不能及的。王安石游褒禅山，言及力、志与外物，在我，无坚志，无毅力，心性又较为浮躁，故而即便无险阻也多半散漫而退，借口云“无所执”。这也是惭愧。 4 回到水站，心仍有不甘，决定沿涧水再探寻一二。 时值盛夏，草木繁盛，灌木杂刺横生，地上又多水草湿泥，弓腰穿行其中，满脚黑泥，不是被数枝绊住就是被大刺戳伤，几处小陡坡也生生拦住脚步，手脚并用，狼狈中不免自嘲，徒有这一副皮囊，真是荒废了。 爬过两个石坝，年轻人都不愿再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山雨再落，我们只好放弃前行。 正要掉头，惊见石坝一侧几株灌木开些白花，看得不甚分明，我立马跳下石坝，穿过水草地，径直奔向那特别的大花朵。果然是花，初看以为是蝶恋花，再看形似琼花，但中心花序呈紫色，四周开的却是白花。一查得知其为“蜡莲绣球”。曾以为这样的花终与江南有关，现在竟然能在高原冷冽的山涧中寂寂开放，泉水流于其下，白石相间，花枝自在山风中摇曳，开得有些寂寞，但又是如此绚烂。花只循着花的路途“行走”，不为人眼，无需欣赏。 不禁想到前面在山林间遇到的那只夏眠的蝴蝶。它稳稳停驻于一株莎草上，我们走近，它亦纹丝不动。大约是死掉了吧，我想。“我采到一只蝴蝶”，子高兴地把莎草摘下。难得他那么喜欢一只蝴蝶。他举着小蝶一路爬山，我劝他先放路边待回头再拿。等我们折返，他又举起草株问，“这只蝴蝶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可以保持这样的姿势啊？”接着自言自语，“大概是突然遭遇什么意外吧。”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忽然惊叫起来，“它还动，它的腿动了！翅膀也动了！”我随手忙拍一张，即刻，只见它扇扇翅膀，像是伸伸懒腰，然后飞走了。我们都呆在原地，没有回过神。它怕是真睡得太沉，被我们带了一路，刚刚醒吧。这只苎麻珍蝶不算美，但它却给了我们一段奇妙的旅程，梦里它会不会做些同样奇妙的梦？我们是不是又是另一种蝴蝶？有一天，我们都梦醒了，会遇见什么呢？…… 第二次探访白石江山涧，没有走进猿梯瀑，但那只飞远的蝴蝶却给我们无限遐想，一切留待将来的因缘吧。浩渺天地间，你我不过一只梦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