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说 少年的独旅

愚公

少 年 的 独 旅

陈 吉 华

少年时候，我就独自旅行过。那时交通，那时的吃住条件，和现在相比，天壤之间的差别。就是在孙女现在年龄的我，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完成了现代少年儿童少有人能完成的独自旅行。

一九六二年，初小三年级放假，刚进十岁的我，接到公社幸秘书的口述电话，说我父亲在在德昌县商业局开会，问我想不想到德昌去耍。想去，就准备行程，从西昌县新华公社出发，经西昌、到德昌与他汇合，然后带我到德昌县龙窝区营业部，在那儿耍一个假期。

家里持不同意见，母亲和长辈们说我太小，又没出过门，怕有啥闪失。就连报送电话的幸秘书，这位和父亲土改一起工作的长辈老同志，都说我太小了，还没满十岁的娃儿，怕出门不安全，整丢了更麻烦。但一想到外面的世界，真的好想去闯一闯，我执意地给母亲说，我要去，一定要去。见我这么坚决，况且是父亲电话决定的，母亲也拗不过我，就同意我去了。幸秘书见状，就叫我一起和他到办公室，开了张证明给我，以便办理住宿和乘车手续。

就这样，经过一晚上的千叮万嘱，母亲给了我拾块零钱，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就挎着装着课本和假期作业的书包，走了近三个小时的样，才走到礼州。那时不要说新华到礼州，就是礼州到西昌，都没有通班車。到礼州找到区运输队队长孔训，父亲那辈人，我们喊孔大爷的，请他帮忙找个合适的车去西昌。孔大爷就和我在礼州公路边等，等了二个多小时，都少有车子过。到是等到冕宁县松林公社的王国华，他和孔大爷认识，也要到西昌去。孔大爷就把我打交待给他，托他到西昌照顾我，一直到把我送上去德昌的班车。说起我父亲，王国华也熟悉，就叫我喊他王叔叔，由他带我到西昌，当然心里就更踏实了。

孔大爷、王叔叔我们在路边等了快一个小时，“突、突、突的”开来了一辆拖拉机，驾驶员是冕宁县松林公社西河坝大队的温师傅，孔大爷和王叔叔都是认识的，连忙把拖拉机停在我们旁边，一说，马上叫我们上车，一边一个坐在他旁边，再见了孔大爷后，又“突、突、实的”往西昌驶去。一上车和温师傅摆起，才知这可是当时西昌地区的唯一辆的《东方红》牌大拖拉机，坐在没有驾驶棚的上面，很惬意地兜着风，开了近二个小时，温师傅还特意把我们送到西昌城的中心大巷口。

道别温师傅后，王国华叔叔即领我去饭馆吃了饭，然后到西街“袁家店子”去住宿。第一次住旅店，见“袁家店子”楼上一通的地铺，山南海北的住客或躺在地铺上哼调子，或三五成群地闲聊着打扑克，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我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马上想起《水浒》中的黑店，生怕遇上不安之事。王叔叔见我迟疑，就说别怕，他在这里住过几次，都是安全的。还好，我们俩被安在单独两铺连着的空角里，王叔叔叫我靠墙，他靠外，但我还是心有余悸，把装着钱的外衣压在枕头下面，在浓烈的鼾声中，基本在子夜以后才睡着。王叔叔把我喊醒，也是天亮了，连忙穿好衣服，就着水龙头嗽了口，洗了过光棍脸，在下面的包子铺吃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稀饭，王叔叔就领着我走到长途汽车站，连忙买了张德昌的车票，进到停车场，车上基本也满座，我的座位在最后，司机怕我难得挤到后面去，就叫我坐在他后面的工具箱上，我也就乐意地坐在上面。王叔叔又问车上的同志有没有要到德昌县商业局的，刚好有个叔叔就是商业局来西昌出差，就拜托他把我带到商业局，这个叔叔也认识我父亲，就满口地答应了。一切妥就，王叔叔又叮嘱我一遍，要听这位叔叔的话，就辞别我们，才去办他的事去了。

头一天刚坐了西昌首辆拖拉机，今天又是第一次坐班车，这新鲜感还帽子戏法般连贯了，虽是以师傅后背的工具箱为座，兴致却是相当的高了。这位子够舒展我的兴趣的了，面前的乘客我都逐一地看个够，再透过车窗外，看那些美景瞬移飞退。还可掉个头来看师傅的驾驶动作，怎样手脚并用转方向盘汇车，怎样在直路上踩油门加速，更欣赏他高兴时还嘘二声口哨。直觉得这坐班车，舒服极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只觉很快就到了德昌车站，而我坐车的兴趣，还意犹未尽。

车站下车，还得步行一公里多路才能到德昌县城。启程不过两百米的样，就是过安宁河的唯一通道——安宁河铁索大桥。这也陡添了我的兴趣，这只在故事中才知道的红军长征飞夺泸定桥的铁索桥，就是这样展现，并让我踏上它，兴奋的步履还让它晃悠起来。带我的叔叔连忙制止了我，说晃动厉害容易颠覆索桥，还拉住我，不准我到桥边去看河水。我听话的小步碎踏，才缓解了索桥的摆动，叔叔才放开我的手，平稳中走过了铁索桥。

过了铁索桥，跨过大转弯，就到了德昌的街口，倘大的烈士陵园肃穆地立于街口左侧，顺着往前走，就进了德昌街。那时的德昌县城，基本上是一条独街，街中部有个锺鼓楼，楼顶壁上垒满雁子窝，燕子就在人们头顶上盘旋。街道以锺鼓楼分界，往南叫上翔街，往北称之为下翔街。上翔街到南头分了条岔街，以篾货摆卖为主，也就叫篾市街了。商业局就在下翔街没行多远的，街东面深深的木结构庭院里。叔叔领我进去一问，开会的吃了中午饭自由活动了，叫我在那儿等下，一会儿父亲就回来了。叔叔就忙回家去了，我等了十来分钟，还等不到父亲，心早就被新鲜热闹的德昌街吸引了，就出来到街上逛。

中午的德昌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最吸引我的租书摊，百货店，饭馆小食店接锺撞进我渴盼的视野。在租书摊上，花一分钱看了本连环画；在百货店玩县柜上，花一块二角八分钱，买了架一推就上发条跑很远的小飞机；刚觉肚子饿了，站在小面馆柜台前，点了碗二两粮票一角二分钱的臊子面时，背上被拍了一下，父亲找到我了。

当天晚饭，和父亲一起吃的会议伙食，晚上也是和父亲同睡在会议安排的住宿处。第二天，搭龙窝营业部巴洞转运站的马车到巴洞。第三天起了个早，和营业部的马帮一起，翻山越岭十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座落在半山坡上的德昌县龙窝区所在地。区委区政府外，县上各部门的一应下派机构俱肝胆具全地矗满半个山坡。龙窝营业部是商业中枢，还下辖两个供销点，在区级单位中，规模和人员算大点的了。

龙窝虽在半山坡上，但我一点都不觉生疏，还兴致勃勃地耍完一个假期。那里的单位业余生活浓逸广泛，天天下午的篮球场上都热闹非凡，区篮球队还在县上比赛常居第一。音乐中之唱歌和乐器都大有能人所在，这些器乐水平，在县上都小有声望。德昌烙画的唯一传承，当时就在龙窝区卫生所工作多年。武术达人也是龙富营业部一职工，所传弟子，皆有造就，按理，应居德昌民间武术之鼻祖。这些，就是我少年独旅的幸识和收获，龙窝，也就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少年独旅，倍感惠助，那时的人，一个托付，必将履尽完成。这些，都给少年的我，植下生活和工作的信心。以至，单独去做一件事情，单独受派远地出差，都一点不惧孤独，並能圆满完成。看来，都得益于这次少年独旅了。

2022年8月1日于西昌

作者近照

德昌安宁河铁索桥

现在的德昌锺鼓楼——源于网络

近年的德昌县城全境图——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