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琴之老幼 琴史之古今：成敏钢琴教学遐思（二）

秋叶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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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忍，孰不可忍！个把月，就有人盯上了，网上明码议价，出售盗版录像，大家伙儿义愤填膺。成敏老师及团队，大爱无疆无私奉献，中午1—4点（周一到周六），钢琴公益教学直播间，准时开讲，有时三个半小时。

谁这么缺德？天打五雷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成老师的课确实有干货，才有人钻空子，有利可图。

口传手比，连讲带弹，看到成老师不时咳嗽吐痰，心里难受。有亲身体验，外国文学函授六天，一天五六小时，有课间喘息的功夫。喝着花旗参泡水，含着念慈痷喉片，一咳就是血痰，褐色硬块。下了课，尽量不张口，手势比划，恨不得学哑语。

退休十来年了，不能长开空调，夜里热醒，开几分钟接着睡，凉席上一个汗渍身印。否则次日失声，彻底闭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原来不解，师道尊严过头了吧？这辈子请教过多少人，喊得过来吗？那么多爹！现在方有体会，在传授知识技能的过程中，为师不但会改变学生的认识和习惯，还会牵扯到许多方面，延伸下去，假以时日，终身留下师从之痕。犹如爹妈给孩子的影响。

比如，他非常反对以僵化生硬、一成不变的握鸡蛋、握苹果手型，作为标准规范来弹哈农，作为学琴入门之道。这样手指能灵活自如么？劈哩啪啦一通哈农，这样到底练什么技能？几乎每天都把哈农拎出来，作为车尔尼599的对比，说道一番。

我的自学教材上有哈农、拜厄、车尔尼等，乱弹一气，本来分不清谁是谁。莫名地就跟成老师一道，对哈农没啥好感。鸡蛋也不煮着吃了，煎。苹果还是要吃的，到了秋天。但日后哪怕走到天涯海角，自助餐上见到整颗鸡蛋，必会想起成敏其人，他的音容笑貌和钢琴课种种。

其实，成老师反对的是一种不分教学对象的机械照搬。握鸡蛋手型的强调和训练，对于琴童来说是需要的，手骨柔弱，支撑力差，要慢慢练得能站住立稳。然而，对于老年人来说，支撑力完全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手指、手腕的柔软，还用得着强化手架么？适得其反！

所以，他每天都带大家一起做手指操，一根铅笔垫在下面，体验放松、支撑、重量的感觉，在有支撑的前提下放松，手指才会软下来，才能前推、后拉、左移、右挪，横向触键，才能弹出情深意浓、隽永动听的美妙音色。

这就是因材施教。上了年龄历尽沧桑，也有利，对乐曲的理解到位深刻，又是人生两难。没时间成年累月扎实地打基础了，面对音符乐句，再有想法，手不从心。

感叹之余，天马行空，想到了海明威，不是《老人与海》，而是短篇小说《打不败的人》。一个过气的老斗牛士，找不到活，求着老板安排了晚场。年轻时浑身是力，经验不足，使蛮劲；现在摸到窍门，心里有数，却力不从心。最后凭着经验和毅力，拼上老命赢了，全身散架神志不清，医生要剪掉头顶小辫子时（斗牛士身份标志），他清醒地拒绝了。

人，可以被消灭（肉体），但不能被打败（精神），与《老人与海》一个意思，也与作家最后扣动扳机自我了断如出一辙。

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优势和短处，老天爷是公平的，在人的一生中，肉体与精神、情感与理智、精力与经验，不能占全了，也不能哪头都不沾。唉，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之路，不想也罢。

中午一点上课，对于睡了大半生午觉、夜里常常失眠的鄙人来说，够呛。可我实在不情愿放弃，谁知哪天在乐曲讲解中，就触到了苦思不得其解的要命问题。

比如音后踏板，《梦中的婚礼》有句开头，总是跳出一个十三不靠的音，像个找不着北的冒失鬼。原来踩早了一点点，手指下去音没出来，用脚踩空气呢？

有时不听话。练刮奏，黑键只可正手，反手不可以吗？刮了两三下，立马腕痛，不听老师言吃亏在眼前。好在弹琴没事，切菜不行。四五天了，华南热得邪乎，贴不了膏药，忍痛切菜时自责：这把子岁数了，还二？莫非活到老、二到老吗？

有的实在无法奉行。节拍器，催命似的，海明威书名冒出来——“丧钟为谁而鸣”，都这感觉了，坚决不用。拉小提琴不是靠自己把握节拍？音乐节拍差点儿没事，心理节拍乱套就要命了。弹琴玩艺术，俺不玩命。

还别说，最近真在疯狂练琴，一天四小时。哪天码字上瘾，也得两小时。起初怕腰受不了，半小时活动一下，没事。又担心手腕酸疼，也没事，会转腕了。“手指不够腕来补，手腕不够肘来补”，好使，有强大的后援。

原先弹《秋日私语》第三句32音符，一串都是八度，手指使劲使劲地够，两三遍下来，手腕就吃不消。跟小时候钻进果园偷苹果，没梯子，踮脚尖伸手臂差不多。现在有梯子——手腕，转几个圈，腾云驾雾就过去了。

哪来这么大劲头？我受到了鼓舞！成老师说每天弹俩小时，仨月就得调律，不然耳音就跟着跑偏了。立马请学生上门，调完了弹几句，夸赞有质的飞跃。高兴雀跃，才个把月，立竿见影，真想敲锣打鼓给老师送面锦旗，“仁心仁术，妙手回春”。

不对，这应该送医生，但也不算离谱。就我这两下子，敢碰肖邦？没吃豹子胆，那指定是脑子进水。后果很严重，没准儿把自己死磕得抑郁了，或者远离钢琴，太虐人。神经病，也是病。

想不起是哪位音乐家，小时候干脆睡在三角琴下，睁眼就弹。若有条件，我也打算这么干。不是痴迷，岁月无情。成老师弹琴三十八年，才如此轻车熟路，我能向天再借三十年么？只能抠住点滴光阴。

技能技艺的娴熟掌握，在正确前提下，别无它法，唯有长期磨炼修练，凭时间积累。“老天爷，给我三十八年，我能成为女版成老师”，上课时我在对话框里直言不讳，不是狂妄，而是无望。自我安慰，有所不为方有所为，舞文弄墨四五十年，也算得心应手。

我这人活得很麻烦，凡事追根究底，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活该失眠！闺蜜小鱼在先生留下的整柜音乐书籍中，挑了几本寄来，读得津津有味。

有本小册子，《钢琴文化300年》（辛丰年著，三联书店1995年版），迫不及待翻开，好歹了解一下我天天、月月、年年要弹下去的这琴，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吧？

现代钢琴是全功能的大哥大，旋律、和声、对位、多声部、织体……无所不能。有人说它不是一件乐器，而是几十件。88键的宽广音域，高高低低，等于交响乐队中从贝斯到短笛，都有了。

都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但你听听贝多芬《悲怆》中的柔板，还有肖邦的降E大调或升C小调夜曲，如歌如吟如泣如诉，能想到是一个钢铁物件发出的声音么？人不可貌相，物亦然。

钢琴是在古钢琴唱主角的年代问世的，在两者的反复PK中不断完善，最终占山称王。古钢琴分两种，拨弦和击弦。顾名思义，拨弦是按键带动后面的拨子（皮革或鸟羽制成）拨动琴弦，触键难以控制轻重，大致一个力度。音色呆板单调，有杂音而粗糙。

击弦与今之钢琴发声原理相近，键后有金属块敲击琴弦，可在琴键上“揉指”（大概类似横向触键），音色强弱高低优雅细腻，巴赫最赏识此琴。个头小，便携带，动静也小，宜于室内，（室内乐起源？）家里弹弹罢了。

如何扬两琴之长避之所短呢？1709年，意大利人克列斯多伏列制成世上第一架钢琴，创新点在于：要轻要重，得心应手，又名“轻重琴”。钢琴全名pianoforte，意大利文中，piano是轻，forte是重。今之五线谱强弱符号的“p”与“f”，由此而来。

它与古钢琴共存了一个多世纪。海顿、莫扎特、贝多芬早期的古典派时代，大师作曲并无偏爱，不强调何琴，相提并论。贝多芬开了头，一生创作32部奏鸣曲，到“月光”时，顺序倒过来了，“为钢琴和拨弦古钢琴”而作。莫扎特的二十几部钢协，大部分也是为钢琴而作。钢琴最后能脱颖而出，与大师的琴趣脱不了干系。

任何新事物问世，少不了食古不化者又砸又棒。毋庸讳言，钢琴有其局限和缺陷，有人极言它是“所有乐器中表现力最小的”，弹出一音，不可能加以修饰，只能适度控制长度。（哈洛德.鲍尔）有人说，钢琴的音色比起华丽的竖琴，还有黑管、双簧管、圆号等，显得平淡无奇。

然而，有个微妙的艺术欣赏心理：音色越艳丽，越让人腻味得快。波兰琴人霍夫曼在其《论钢琴演奏》一书中说，“它之所以被认为是最高雅的乐器，是否正因为其不太感人呢？”“这种高雅使它最为耐听”。这是什么逻辑？我只能从中国人的“满招损，谦受益”来揣摩。

凡事一滥，受人诟病。19世纪中叶，平台大钢琴（三角）成了豪门客厅的奢侈品，弹者惴惴听者昏昏，难以免俗。而舒伯特这个寒门乐人，差钱，只能到有琴的朋友家去弹，悲哀！小提琴拉得最熟的，是其小夜曲，还以为生活优裕之人谱写的甜美乐音。

厌琴者，有的嫌其成了附庸风雅的装璜，更多的是因其制造公害——噪音，扰人清静。我属于后一种害群之马，尽量与上班时间一致，以免成为左邻右舍的公敌。所以，我要大干快上，变害为宝，像成老师一样，随便弹首曲子，余音袅袅绕梁三日，惠及他人为民造福。

真有那天？想想都美滋滋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