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终点。对我来说，是生命的开端。——迪特里希•朋霍费尔

如易

　　他原本可以在战争开始时离开德国，也可以在战争开始后定居美利坚合众国。甚至在监禁时通过周密计划越狱。但他没有，他回到纳粹统治的德国支持抵抗组织，他不想因为越狱牵连更多人，在纳粹彻底失败的一个月前被处决。1944年4月8日早晨，他对狱友说“这，就是终点。对我来说，是生命的开端。”他从容走向绞架，他是二十世纪最著名的神学家实至名归的圣徒，他就是迪特里希•朋霍费尔。

　　迪特里希•朋霍费尔(1906-1945)，是20世纪杰出的德国神学家。他的狱中神学，对二战后的基督教神学乃至整个西方产生了广泛影响。朋霍费尔1906年2月4日出生于德国布列斯劳一个具有深厚人文传统和神学信念的家庭。从小就立志于神学事业，1931年，他任柏林大学系统神学讲师，开始了学术生涯，直到1936年。

　　1933年，为了逃避德国新教教会的纳粹化，他去了英国。1934年5月，德国认信教会成立，他被任命为该教会神学院的教师，并于1935年返回德国认信教会希望抵制纳粹意识形态对教会的干预，捍卫新教改革的传统。1937年8月，秘密警察关闭了认信教会。数月后，朋霍费尔得到移民美国的机会但他旋即又返回德国，继续参加反对纳粹和战争的政治活动。

　　1940年，他进入“国防军”反间谍机关担任信使工作，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向西方各国通报德国地下抵抗运动的目标和秘密计划。1943年4月5日，朋霍费尔不幸被德国纳粹逮捕。1945年4月8日，他同其他持不同政见者一起被纳粹以"叛国罪"处以绞刑。一个月后，纳粹彻底覆亡。国内翻译的朋霍费尔著作主要有:《狱中书简》、《作门徒的代价》、《伦理学》、《第一亚当与第二亚当》、《团契生活》《狱中诗》等。

　　书和人的相遇是件奇妙的事：朋友发表了一段话论述“关于愚蠢”，不仅精辟而且字字珠玑真知灼见，而这段“关于愚蠢”的文字出自于朋霍费尔《狱中书简》里“十年之后”的摘抄。我感慨世界那么大我尤如一只井底之蛙，如果不是书籍，那么多勇敢的人物、有趣的灵魂我真是没法了解。我会一直困囿在认知的囹圄，而阅读为我打开一扇通往外界的天窗。为了丰富这篇文章，我节选了《狱中书简》《狱中诗》两部书中朋霍费尔的文字，我不期待和谁产生共鸣，我只想表达敬意以简单的方式。

关于成功（节选）

“关于成功” 说到底，是成功制造了历史，而且，历史的安排者（上帝）总是不断地从恶之中引出善，而为历史制造者们的头脑所不能及。忽略成功的道德意义，就暴露了对历史的认识之肤浅以及对责任感的意识之不完全。 所以，我们这一次不得不努力来认真地解决关于成功的伦理难题…… 可是，在成功是借助罪恶的手段而得到的时候，难题就出现了。在那种时候，像安乐椅上的批评家那样行事，为这个问题争辩不休，毫无裨益，因为那不过是拒绝面对事实。机会主义也毫无帮助，因为那不过是在成功面前投降。我们必须下决心既不做愤怒的批评家，也不做纯粹的机会主义者。我们必须充分承担自己对于塑造历史的那一份责任，不论是做胜利者，还是做失败者。

只有不让任何事件剥夺我们对历史的责任（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责任），我们才能同历史事件建立起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远比批评或机会主义更加富有成果。 空谈什么像英雄一样面对肯定的失败仍然战斗下去，这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英勇，而只是面对未来的一种失败。 有责任感的人所问的终极问题，不是“我怎么能英雄般地摆脱这种事务”，而是“未来的一代人将怎样生活”。只有这样，富有成果的解决办法才能产生，即使它们暂时还是微贱低下的。简言之，比起从具体责任出发而行动来，根据抽象原则而行动要轻便得多

关于愚蠢（节选）

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种智力上的缺陷。有些人智力高超，但却是蠢人，有些人智力低下，但绝非蠢人。”；“愚蠢是比恶棍更加危险的敌人！”；“要反对愚蠢，抵抗和力量都无济于事，愚蠢根本不服从理性。假如事实与他的偏见相左，他就不相信事实，假如那些事实无法否认，他就干脆认为那是例外推开不理。”；“任何暴力革命，不论是政治革命还是宗教革命，都似乎在大量的人当中造成了愚蠢的大发作。事实上，这几乎成了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一项规律。”；“愚蠢的人常常十分顽固，但不要误认为那是独立性。同他谈话时便会知道，你碰到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一连串标语口号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有力量控制他，他的眼已遭蒙蔽，他的人性已被利用、被糟蹋。一旦他交出了自己的意志，变成了纯粹的工具，他做出的事情能超越人类罪恶的底线，但他始终却不知道那是罪恶！”；“我们的统治者是希望从人们的愚蠢之中，而不是从人们的独立判断和敏锐思想之中，获得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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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苦难（节选）

由于服从一项人间命令而遭受苦难，比起作为自由而负责的人承受苦难来，要容易得不可比拟。同别人一起遭受苦难，比起单独遭受苦难来，要容易得不可比拟。作为众所周知的英雄遭受苦难，比起默默无闻地、屈辱地遭受苦难来，要容易得不可比拟。遭受肉体死亡之苦难，比起忍受精神的苦难来，要容易得不可比拟。基督是作为自由人，孤独地、默默无闻地、屈辱地，在肉体上和精神上遭受苦难的，而且自那一天起，许许多多的基督徒已经同他一起经历苦难了。

基督徒与异教徒

人们亲近上帝 当他们苦闷凄楚，

祈求拯救、平安和饮食，

乞怜病痛、罪孽和死亡止息；

凡人皆然，不论基督徒或异教徒。

但有人亲近上帝 当他苦闷凄楚，

见他贫困受辱，无可枕头无果腹。

被罪恶压伤、受死亡痛苦，

基督徒坚定站立上帝身旁 他正受压悲苦。

上帝亲近每个人 当他们苦闷凄楚，

以恩爱喂其灵魂，以食物喂其身体。

藉著钉十架的主为众人舍命，

基督徒异教徒同得上帝赦免。

(作于1944)

《狱中诗》节选

依偎著你，在死寂的黑夜醒来，

我开始害怕──

是否我将再次失去你？是否我的寻觅永无希望，

你，我的回忆？

我伸出双手，

并且祈祷──

现在我终于听到一件新事：

回忆将再次造访，

藉著感恩和悔改，

要成为你生命持久的一部份。

去感受神过去的赦罪和良善，

祈求他保守你，在今日并明日。

　　这篇文字，甚至称不上是读后感，我的震撼是显而易见的。我甚至不知如何准确表达从这部书中看到一个不朽的灵魂带给我的感动和我读完之后全部深深的敬意。书作者在那样严苛的环境依然对真理孜孜以求，在炮声隆隆持续不断威胁生命的铁窗内，还在心平气读书写信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如作者所称继续“我的神学思考”。人和人广义上是平等的，但智慧学识信念品德情操按儒家思想就是仁义礼智信，却有巨大差异。朋霍费尔不仅仅是卓尔不群圣徒一样的存在。他会当绝顶的高度无论过去现在或未来很难有人能够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