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军的美篇/没有父亲的建军节

张晓军

今天是2022年8月1日，是95周年“八一”建军节。这一天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和春节并重的节日。父亲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天起，就没有离开过部队。每到“八一”建军节这天，父亲就会唱起他最难忘的那首歌——《共青团员之歌》。而今年的建军节，已经不能再听到父亲的歌声了。父亲就像当年参军一样，随着他的歌声远去了。父亲当兵的那天，是坐车去的青岛。车上，大家一起唱起了《共青团员之歌》。当唱到“再见吧，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的时候，很多新兵都哭了。父亲说，这是他这辈子最爱唱的一首歌，也永远忘不了的一首歌。爸爸：今天，让我们再唱起这首歌吧！ 1954年，父亲以初中毕业生的身份从招远参军进入青岛第五海军学校一分校鱼雷科鱼雷专业做学员，一年半后结业，被分配到浙江。之后，又到了上海。父亲说，有一天他站在黄浦江边上，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心想：这辈子就这么当几年兵回去吗？不能像那些专家一样有一个更高的学历做出更优秀的成绩吗？ 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后，父亲买了全套高中课本和部分大学课本。一边带学员，一边自学。 1958年，父亲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位于辽宁大连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工程学院内燃机系，4年半制。58年夏入学，62年冬毕业，大学本科。就是这个62年的夏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后来父亲到了旅顺军港，那里又留下了我们生活的足迹。不记得是1965年还是1966年了，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火遍全国，父亲特意带着我从旅顺来到大连观看。我记得那是在军人俱乐部里上映，因为去的晚，座位全坐满了，沿着礼堂一圈儿也站的满满的人，矮小的我什么也看不见，父亲就一直抱着我看完了整部影片。现在想想，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看完一部电影，需要多大的体力呀！周末，父亲需要加班的时候，就会把我带到军港，给我一些颜料让我在岸边画军舰，然后就忙他的去了。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常常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晴朗的天空下，一个穿着花裙的小姑娘在岸边画着各种各样的军舰，微风和煦，吹动她耳边的散发。身旁的木槿花静静地开着，随微风轻轻摆动。军港里没有喧嚣，直到多少年以后，我听到苏小明唱《军港之夜》，霎时泪流满面。后来我知道了，这首歌就是为旅顺军港写的，那种摇啊摇的感觉我终生难忘。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直到我们离开旅顺来到烟台。 父亲给我讲过很多他小时候的故事，他说：小时候家里穷，5岁母亲去世，13岁父亲去世。他老人家在去世的时候对大儿子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弟弟上学，让他有出息。以后的日子里，嫂子一天三顿饭照顾着年幼的弟弟。大姐出嫁后，嫁到了十里地之外的山口温家村。姐夫是个厚道人，三个亲兄弟都在抗战中牺牲了，姐姐和姐夫就一直赡养着为此哭瞎了双眼的老母亲。识字的父亲在姐姐家的大门框上看到过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满门忠烈”。姐夫家里也不富裕，但姐夫有一门手艺会做鞋。每当姐夫挑着担子进城卖鞋的时候，总要到家里给弟弟送上一双新鞋。为此，父亲说到鞋总要念叨念叨，一直念念不忘。 父亲的家在招远北关西村，原来叫张家园，门前一条大河清澈见底，孩子们常到河里抓虾摸鱼。父亲说，他们村边有个庙叫清凉寺，旁边有个小学，父亲就是在那个叫清凉寺街小学的学校里读书。写字用石板，用石笔写字，都是石灰石做的。父亲就是靠着每年发的奖学用品，读完了小学。 父亲1954年参军至今已经68年，光荣在党50多年。2021年7月1日，中国共产党诞辰100周年。党中央决定为“健在的截止2021年7月1日党龄达到五十周年、一贯表现良好的党员”发放《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6月24日，父亲很荣幸地得到一枚。我亲爱的父亲，这是您的荣耀，也是我们的骄傲。 我的父亲——光荣在党50年。 父亲是和蔼的，是包容的。 父亲是平和的，是温暖的。 父亲在养马岛大桥边。 父亲在虞美人广场。 2020年8月24日。林间漫步。 父亲在黄海游乐城。 父亲一辈子爱海军，爱舰艇，关注海军事业的发展与进步。退休之前，父亲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地出差，检查指导舰艇维修维护情况。确认合格，父亲在请示下水的报告上签字之后，整修一新的舰艇才可以下水，父亲的名字承担着多么重大的责任！可见父亲的技术十分了得，这是上级对他的认可和信任，也是父亲靠技术与能力建立起来的威望。 舰艇是他一辈子的最爱。 父亲爱吃我炸的藕盒——2016年12月24日。 2018年6月30日，在锦绣江南吃饭。老天爷造就的缘分——上了中学以后，父亲和母亲是同班同学同桌，同在招远一中。放学后大家各自回家，但在放学的路上，很多同学都要经过我父亲家的菜园。于是父亲就跑到自家菜地里，摘下西红柿、黄瓜等，送给同学们路上吃。当然，母亲也吃了很多。那时候，我的姥爷是一校之长，女儿的同桌让姥爷看出了他的非凡。尽管家里很穷，但父亲的聪慧、优异的成绩和吃苦耐劳的样子深得姥爷喜欢，父亲成了姥爷钦点的女婿。后来，父亲当兵探家就多了一个去处。因为姥姥姥爷对父亲的喜爱，父亲也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母。我从小长大，看到的是姥姥姥爷眼里对父亲的慈爱，也看到了父亲对姥姥姥爷的孝敬。我想，父亲从小没有了父母，这也许是老天对他的补偿吧。每次出差尤其从南方出差回来，父亲旅行包里的糖果点心和水果，都先放到姥姥姥爷面前。有了好吃的，总要先送到老人那里，这好像就成了规矩。 招远一中全称山东烟台招远一中，此前的名字叫招远中学，始建于1924年。至2021年，已建成97年。这一年，妹妹从美国回来，正值招远一中举行校庆。父亲对妹妹说：很想回去看看。想了想又说，唉，不回去了，走不动了，我的同学们可能很多都不在世了。种种顾虑，父亲没有成行，让他有些遗憾。我想，很多老年人大概都有这种遗憾吧。 2018年9月17日，农历八月初八，是父亲84周岁的生日。我们在渔人码头的丽景9号为父亲祝寿。 父亲许愿。 我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妈。 愿与你们天长地久。 面朝大海，父亲会想起很多关于海军、关于战友、关于舰艇的故事。从北戴河到北海，祖国长长的海岸线上，留下了父亲一遍又一遍踏下的足迹。 2018年4月19日，我们家有了第四代，我父亲有了第一个重外孙名叫卫来。4月21日，老姥爷到月子会所看望卫来。 掩不住的喜悦呀！ 2018年10月16日，父亲教卫来说话。 看着孩子第一次自己喝水。 2018年11月18日，看着刚长出两颗门牙的卫来啃苹果。 指向哪里，就走到哪里。 2019年5月5日，父亲在老干部活动室门前看报纸，重外孙就拿着他的拐杖围着他转。 卫来能陪着老姥爷散步了。 2019年10月17日。父亲领着卫来去家家悦超市。 楼下花园的花随季节变换盛开一片，父亲很喜欢在这条小路上走一走。 图书馆大楼旁边的花园里有大片竹林，也是父亲爱去的地方。 父亲在图书馆东边的小花园休息。 父亲最爱去的地方还是海边，一年四季潮汐涨落，他总是看不够，眼里有太多的回忆与怀念。 2020年4月15日，父亲在芝罘区第一海水浴场与重外孙卫来晒太阳。 2019年6月1日在塔山采访，只要地方合适，外出采访的时候，我就带着父亲一同前去。 在塔山民俗艺术节上，我们拍摄采访，父亲坐在台下观看。 来自非洲的舞蹈节目，吸引了父亲的目光。 采访烟台塔山民俗文化节的专题片，在6月4日晚间播出。 看着南山公园里成群结队游来游去的大鲤鱼，父亲发出一串串爽朗的笑声。这一天，是2020年10月16日。 东山宾馆的小湖和长廊，也是父亲爱去的地方。 父亲与重外孙卫来在东山宾馆内。 2020年1月27日，妹妹给父亲看手机里的内容。 妹妹从2003年去美国至今，除了2022年疫情原因没有回来，妹妹每年都从美国飞回来看望父母，近几年更是夏冬两趟，细细算来竟飞了22次，这份孝心天地可鉴！这是妹妹在给老父亲讲他们一家在国外的生活工作和学习情况。 上了年纪以后，老父亲越来越想念老家，想念他的姐姐，想念他的嫂子。姐夫算是英年早逝，大哥也在几年前走了，老父亲越发想念他们。我们陪着父亲到他熟悉的地方走一走，父亲非常感慨，喃喃地说道：变化太大了，太大了，很多老房子都没有了，都不认识了。 近乡情怯！家门前的这条路啊，走过父亲一年老似一年孤独的背影。 只要回去，我们都要到墓地去看看爷爷奶奶及过世的亲人。2020年9月22日，我陪着老父亲又回了一次老家。看过了家人，我们一起去墓地看望爷爷奶奶。之后，父亲竟一排一排地找起了他已故的亲人和同学。多亏了陪同的姐姐，为父亲拿了一个凳子。父亲走一会儿，坐一会儿，不停地念叨。指着墓碑上的名字询问着逝者后人的情况，给我们讲述他儿时与这些已故者一起走过的时光、他们从前的故事。离开墓园的时候，他环顾四周看了又看，叹口气说：唉！不能来了，走不动了，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最后一次了。走在父亲身后，看着他在大家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迈下台阶，我止不住流泪，心里隐隐的掠过一丝不祥。 回到老家，与亲人交谈。 2019年2月16日，我们又回到了招远老家，这是大家一起在饭店吃饭。我亲爱的父亲，您就像一棵大树，真想永远这样靠在您的身旁。可是啊，可是。。。舍不得你，拉不住你！我的父亲就在今年——2022年3月22日下午撒手人寰。在他离世前夕，为他即将出生的二女儿的外孙，也就是伦儿的孩子，起了个乳名叫东东。 仅仅相隔四天，东东，3月26日你出生了——你的老姥爷就这么带着期望和遗憾，与你擦肩而过。宋代朱熹有《春日》一首，诗曰：“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东东，老姥爷给你起这个乳名，是让你不要忘了你的根在东方的中国。中国以东为大，希望你长大后有所建树，成为栋梁之材，希望你的未来“万紫千红总是春”！东东，你要记住啊，不要辜负了老姥爷的寄托和希望。 如果他看到你长得是这么虎头虎脑，他该多高兴呀！ 父亲，八月初八就是您88周岁的生日了，您竟没有等到这一天，您走的太匆匆！ 住院期间，您给您的重外孙卫来留下了这样一行字：先于时代！我知道，您对卫来也给予了厚望。 父亲，您与大海同在，与舰艇同在，与海军同在！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我流着泪写下以上这些文字。爸爸，真的很想您！ 2020年9月12日，我在莱山区的福临夼拍下了这组镜头。但是现在，爸爸，我看不到您，可我知道佛祖会保佑您，愿您一切安好，一切安好！梦中再会，我亲爱的爸爸！ 晓军2022年8月1日写于烟台 谢谢您！我的爸爸。2022年春节，老姥爷给卫来压岁钱。 炖排骨、甜酱萝卜、炒白菜还有大饽饽，都是您的最爱。 2021年4月20日，父亲跟母亲谈起现在网络的发达，说在烟台就可以跟国外的家人视频通话。 莱山区渔人码头。 2020年9月21日，父亲在牟平龙湖葡醍游乐场。 2020年9月28日，父亲在莱山区黄海游乐城。 老姥爷抱着卫来。小时候，卫来的妈妈和卫来的小姨都在南山路小学上学。每天放学后，老姥爷就用自行车一前一后推着两人回家。让两个小家伙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坐在自行车上，吃着姥爷给买的肉串儿。所以老姥爷希望卫来快快长大，在接他放学的路上，也给他买肉串儿吃。老姥爷去世那天，卫来离4周岁还差一个月。老姥爷的肉串儿你是吃不上了，但是卫来，老姥爷给你留下的“先于时代”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老姥爷和卫来外出散步，卫来指着家家悦要进去买东西。 2021年5月11日，老姥爷给卫来拿糖吃。 老姥爷拿糖给卫来，他是满心的欢喜。卫来呀，吃了老姥爷给的糖，你以后的日子都会甜甜蜜蜜。 老父亲给我讲老家的故事。一说到老家、说到老家的事儿，父亲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怎么也关不上。那里有他太多的回忆和牵挂呀，也是他一辈子的念想。 每年夏天和冬天，妹妹就会从美国飞回来看望父母。这天，老父亲又在给妹妹讲述他当年参军入伍的事情。只要说到部队、说到海军、说到以前的工作，父亲就滔滔不绝，好像在说昨天的事情。 2020年8月1日，父亲又唱起了他最爱的《共青团员之歌》。 2020年10月12日，父亲拿着象征平安的大苹果，祝远在海外的外孙女伦儿生日快乐！🍎🍑🍊伦儿是老爷的骄傲，从小学一年级姥爷就送她上学，辅导她写作业，看着她一路读到了博士。现在是医学博士、麻醉师。 老姥爷给卫来嗑瓜子，卫来第一次吃瓜子。 2021年9月1日，老姥爷为卫来吃炒鸡蛋。 卫来画了个大火箭给老姥爷看，老姥爷以为画了个大笤帚。 疫情之前，孝顺的妹妹每年从大洋彼岸飞回烟台陪父母过年。大年三十这天，妹妹陪爸爸在黄海游乐城转转，爸爸很喜欢过来走走，看看这艘退役的军舰。 2021年4月16日，父亲最后一次回老家，在回来的路上，途经夹河大桥。父亲说：早就在电视上看过夹河大桥了，一直没有机会来，没想到这么壮观。 因为父亲喜欢开发区夹河大桥，后来，孩子们又带着父亲来了几次。 2021年5月19日，卫来给老姥爷、老姥姥朗诵锄禾日当午。 2021年5月24日，父亲和老战友们在楼下老干部活动室打扑克。我的世界里，到处留下了父亲的足迹，经常在不经意回首间，我会听到父亲在叫我的名字——他说话的声音、他纯粹爽朗的笑声、他走路的样子、他的气息、病痛时皱的眉头包括他每一次叹气。。。爸爸，您留给我的，够我后半辈子天天回味。我知道您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会好好生活。说一万次爱您都不够，爸爸！说一万次！爱您爱您爱您，您永远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