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堂词说（十六）

沁园春

大雅堂词说(十六)

●徐自华词

★不让须眉之革命者南社著名女词人

秋瑾的战友和结盟姊妹徐自华,字寄尘,自号忏慧词人,浙江崇德人。曾任浔溪女校和竞雄女校校长,出资支持秋瑾进行革命活动。于秋瑾赴义后,出力为其收敛透骸,经营墓穴,不避艰险，并曾组织“秋社”以纪念秋瑾。著有《忏慧词》，人们比之为李清照、朱淑贞。

清代词坛上的女词人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都多。清代初年周铭编收辑自宋以后的女词人只得百余家，而徐乃昌于光绪年间收集的清代闺秀词人即达九十六家(见《小檀栾室汇刻百家闺秀词》)。宣统二年(1910)又加以补辑，得五百二十一家，尚不计当时在世的许多女词人。其中像秋瑾、徐自华一类的革命女词人当然是少数。大多数女词人只限于吟咏个人的生活情趣,身世感怀,或爱情婚姻方面的不幸。这些词大都题材狭窄，气势纤弱。缠绵柔婉有余,而振奋雄肆不足。这是长时期以来的历史条件造成的,未可苛责。清代女词人多,清末“闺秀词”更多，这就已经说明了时代的进步,说明了妇女自我解放意识的加强，说明了词史上一段新的发展轨迹。随着近代以来革命思想之传播,妇女解放思潮也应运而起,不少女性先行者则在风起云涌的浪潮之中成长为革命者，如秋瑾即为其中杰出代表。而南社女性社友亦颇有不让须眉之革命者,如徐自华又能词。

徐自华(1873-1935),字寄尘,号忏慧,浙江崇德人。婚后七年即寡居,乃诗词自遣，以树人为志,曾任湖州浔溪女学校长。1906 年与秋瑾订交,同年加入同盟会。秋瑾遇难后,与陈去病等秘密结秋社以继遗志,被举为社长。徐自华是南社早期社员，序号11。有《听竹楼诗稿》《秋心楼诗词》、《忏慧词》等，《南社丛刻》收其词20 首。今人郭延礼辑有《徐自华诗文集》。徐自华词之最为人称引者如《满江红·感怀用岳武穆韵》:

岁月如流，秋又去、壮心未歇。难收拾、这般危局,风潮猛烈。把酒痛谈身后事,举杯试问当头月。奈吴侬、身世太悲凉,伤心切。

国恨,终当泄。奴隶性,行看灭。叹江山已是,金瓯碎缺。蒿目苍生挥热泪,感怀时事喷心血。愿吾侪、炼石效娲皇,补天阙。

徐自华与秋瑾为生死之交,此词亦颇类秋瑾之作,盖亦声应气求使然。虽然壮怀可感，但是终究未免率拙之病。其实徐自华的一些寄赠之词情真意切,颇能免蹈此弊,以词而论,要在其壮词之上。如《临江仙·寄兰湘姊》:

记得河梁牵袂日,青青柳乍舒眉。而今见柳不成丝。如何难聚会，咫尺西湖连语水,朝朝对水神驰。若将湖水比相思。

偏是易分离。水深终有底,别恨尽无期。

这首词纯用今昔对比手法写分离之感,虽然从意境上并没有什么创新之处,但是贵在真切。词中过片尤为见意,“语水”即语溪,在词人故乡崇德县东南,流入京杭大运河,可与西湖相通。词人当时与友人一在杭州、一在赦乡，故云。又如其《金缕曲·送卿之时将扬州》

与李送于春申去。好无聊、做愁天气,风风雨雨。萍梗江湖成浪迹，十事九同意件。谁解得、用心良苦。仆仆尘劳嗟不已，问今宵、别后何时​临歧记取叮宁语。慎风霜、客中珍重，勤传聚。君去也，难留住。鱼素。闻说扬州烟景好，载酒虹桥秋暮。有几许、豪游佳句。劳我蒹葭，秋水感，望伊人、不见知何处。空目断，江南路。

这首词写其送别秋瑾的情意,愁怀离绪写来婉转深重,叮咛再三又不忘后约,真如姊妹手足之亲。又如《百字令·中秋夜对月寄巢南小淑》:

明蟾如镜，只照侬一个，愁心凝结。怅望西溪何处是，碧海青天逼隔。瘦影微吟，清辉冷透，香雾云鬟湿。把嫦娥问，几家孤负佳节。​那堪独上高楼，楼高人远,隔院飞长笛。记得去年吴苑景，同倚曲阑千碧。水调闻歌,霓裳翻谱,笑指团团月。可怜今夜，映人三处离别。

徐自华姐妹与陈去病关系皆极为密切,自华年长于陈去病，乃以姊居;蕴华则师事巢南。此词怀人尤见真情，今日之孤寂、昔日之温馨,情见乎辞且直有将陈去病视为家人之意。按此词刊于《南社丛刻》时有所改动，题作“中秋夜感旧寄小淑”;词中所用“香雾云鬟湿”本杜甫怀念妻子之句,故改作“负却中秋节”;“几家孤负佳节”“映人三处离别”,亦隐若有意,故前句改作“世间多少离别”,则已是泛泛而言,而“双照泪痕同湿”,虽仍是用杜甫怀念妻子之句，但是因为词题中已经特意隐去陈去病之名，人亦无从附会。这些改动颇可见徐自华之用心,乃在避人猜疑,此等细处,恰可见其幽怀。这些词完全不假气力,纯以情重,如实写来,自能动人。徐自华少年守寡,儿女早殇,孑然一身,与吴江袁希谢身世相同。因为袁希谢别署寄尘，因亦取号寄尘。则其自怜身世之戚，亦颇有之,其《金缕曲》云:“天不如人意,问尘寰、几家佳偶,美人才子。艳福原凭庸辈享,天总忌才如此。莫惆怅这般身世。诗酒闲情聊寄托,愤时艰、须展云霄志。又何苦,为情累。”这可谓是外表坚强的女词人心底流露出来的寂寞与哀怨,或者这才是词人心中最敏感、最无奈之处,非故作壮语所能排遣消除。至于柳亚子曾将徐自华词与李清照、朱淑真词相媲美,则犹是历来赞美女词人之习语,亦有刻意推崇之处，自不足为论。

参考书目：

徐自华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8月第1版

秋瑾集•徐自华集中华书局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