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随后的日子,我都是早出晚归,在城市到处转溜,在渺茫中寻找一丝丝希望。</p><p class="ql-block">早上我一般起得早,不会去看狗儿他们,以免影响他们的休息。</p><p class="ql-block">反正晚上他们会在我窝里等我,有什么事晚上就说清了。</p><p class="ql-block">一天,我外出找工作走得比较远,当晚随便寻个地方猫了一晚。</p><p class="ql-block">次日,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左眼皮总不自主的跳动。</p><p class="ql-block">按小时候父母告诉我的,男的左眼皮跳动,有大事发生。</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决定晚上不走了,七点钟我往回赶,沿路又到几个地方碰运气,耽误了一些时间,到住的地方时已经快九点了。</p><p class="ql-block">果然,我一回来后便听到一个噩耗。</p><p class="ql-block">我的那两个可怜的小乞丐弟弟走了,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从来享受过丁点温暖的世界。</p><p class="ql-block">他们是在垃圾箱里被毒死的。</p><p class="ql-block">他们是睡在我的垃圾箱里,等我回来被毒死的。</p><p class="ql-block">一瓶没用完的杀蟑螂药液埋在垃圾箱里,没有被清出来。</p><p class="ql-block">晚上在他们滚动中,这瓶药液里的残留液便流了出来,流到垃圾里,又挥发到空气里。</p><p class="ql-block">他们没认真听我的话。为了睡得暖和些,他们不仅没有把垃圾箱盖用个东西垫起,留一道透风的缝隙,反而用烂布条把周围扎得严严实实的。</p><p class="ql-block">空气不流通,毒气弥漫,小小的空间里,他们象蟑螂一样被活活毒死了。</p><p class="ql-block">死的时候,他们在挣扎,也在做梦。</p><p class="ql-block">他们呼吸着毒气,以为呼吸的是芬芳。</p><p class="ql-block">也许他们是被梦杀死的。</p><p class="ql-block">也许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恶梦。</p><p class="ql-block">也许现在他们又到另一个世界做梦去了。</p><p class="ql-block">我可怜的小弟弟啊!另一个世界的梦还好吗?有白面馍馍、有滚热的面汤吗?</p><p class="ql-block">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没有呼吸着芬芳。离开时他们呼吸到了芬芳,有毒的芬芳。</p><p class="ql-block">就像他们一惯分不清痛苦与快乐的不同,他们也弄不懂毒气与芬芳的区别,所以他们被毒气杀死,倒在芬芳里。</p><p class="ql-block">他们原本可以不死的。</p><p class="ql-block">如果我不救他们,如果我救了他们却不带他们逃跑,如果带他们逃跑却不让他们睡垃圾箱,他们可能不会死,会活得好好的。</p><p class="ql-block">虽然苟喘残延,但他们至少还可以晒晒明天的太阳,见见人来人往热闹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他们原本可以不死的。</p><p class="ql-block">如果这个社会多些公平多些正义多些爱心的话,他们就不会流浪了,就不会被人追着往死里打了,就不要睡垃圾箱了。</p><p class="ql-block">他们就会活得好好的,有吃有穿,有书读,有人关爱,有人教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p><p class="ql-block">如果他们给能得到及时救治,他们也不会死的。</p><p class="ql-block">他们早晨被环卫工人发现并报警。</p><p class="ql-block">110、120赶来时,他们的心脏还在跳动着,身子也在抽搐着,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还能转动。</p><p class="ql-block">医生现场问的第一句话是,“这是谁的孩子?谁负责?”</p><p class="ql-block">尽管附近赶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p><p class="ql-block">从狗儿他们被发现到送往医院,他们在垃圾箱里又呆了近三个小时。</p><p class="ql-block">除了几声廉价的、一文不值的同情声外,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救助,甚至把他们从毒气里抱出来,让他们呼吸新鲜空气,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没有人做。</p><p class="ql-block">由于没有谁出钱,医生磨磨蹭蹭不愿采取任何措施,几十双眼睛残忍的看着狗子、狗儿在垃圾箱里挣扎,一步步走向死亡。</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直到闻讯赶过来的老秦头挤进散发着恶臭的人堆,大声地说他负责时,医生才行动起来。</p><p class="ql-block">到了医院,医生仍然只做简单的处理,逼着老秦头要先交钱才动手术。</p><p class="ql-block">手术费三千元,老秦头身上只有五百元。</p><p class="ql-block">急救室里三个医生、二个护士,他痛哭流涕地跪在他们面前,挨个挨个地磕头,挨个挨个去求。</p><p class="ql-block">他说这是他孙子,请求先抢救,他马上回去筹钱。</p><p class="ql-block">他跪求了近一个小时,这些铁石心肠的医生依然毫无所动。</p><p class="ql-block">他们冷冰冰地说,这是医院规定,如果都这样的话,他们喝西北风去,医院早倒闭了。</p><p class="ql-block">老秦头见哀求没有用,只能回家筹钱。</p><p class="ql-block">走的时候他又看了狗儿他们一眼。</p><p class="ql-block">他们还在动弹着,眼睛也眨巴着,透露出对这世界的无限的留恋,似乎有很多话要跟他说。</p><p class="ql-block">他对他们说,孩子,没事,医生马上就会给你们动手术的。</p><p class="ql-block">然后他就仓促离开医院,没命地往家里赶。</p><p class="ql-block">他认识的人不多,有钱的更没有几个,大多是与他一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环卫工人。</p><p class="ql-block">为了救狗儿他们,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敲开一条一条的门求助,有的借五十,有的一百,最多的都没超过三百。</p><p class="ql-block">他一共借了十几家才凑足三千元手术费。</p><p class="ql-block">可等他拿着这笔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钱赶到医院时,狗儿、狗子已经躺到太平间,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了。</p><p class="ql-block">他在医院凄惨的哭喊,疯狂的质问一个个医生,我的孙子为什么会死?医院为什么不抢救?</p><p class="ql-block">可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反而被几个保安把他架出了医院。</p><p class="ql-block">我回来时,老秦头正靠在我睡的那个垃圾箱边坐着。</p><p class="ql-block">他斜拉着头,双眼充红,脸上泪迹斑斑。</p><p class="ql-block">地下垫着的,分明是狗儿他们的被子。</p><p class="ql-block">我大吃一惊,预感到一定是狗儿他们发生什么事情了。</p><p class="ql-block">于是我三步两步冲到老秦头面前问他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老秦头痛苦地、声音虚弱的把上面我说的这些 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p> <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痛苦与愤怒。</p><p class="ql-block">为了尽快知道事情真相,我多次厉声质问老秦头,仿佛他是罪魁祸首似的。</p><p class="ql-block">好几次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把老秦头抓起来,又摔倒地上。</p><p class="ql-block">为了发泄内心的悲痛与怒气,我仰天悲号,拳脚不停击打垃圾箱,垃圾箱被我掀翻了。</p><p class="ql-block">我的手也被划破流血,可我没有丝毫感觉,悲痛与愤怒简直要让我的身体爆炸了。如果我手上有个核弹的话,我保管会毫不犹豫地把地球摧毁灭。</p><p class="ql-block">人为什么会犯罪,为什么会走向邪恶,大部分原因是环境造成的。</p><p class="ql-block">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坏蛋的。每个人的本质都是善良的。</p><p class="ql-block">他们在特定的环境下才会慢慢蜕变,特别是在遭到巨大打击和受到不公平对待时,也许一夜之间,甚至是瞬间就会由良民变成罪犯,由天使变为魔鬼。</p><p class="ql-block">这究竟是谁的错呢?</p><p class="ql-block">把这件事情说完以后,被我摔得七荤八素的老秦头像是突然记起了一个事,他惶急地对我说:“不得了,我在医院时听一个患者说,医院知道他们两个是孤儿,打算把他们解剖研究。”</p><p class="ql-block">一听到这话,我顿时怒火中烧。</p><p class="ql-block">只要有谁敢动我弟弟的尸体,哪怕后果是洪水滔天,哪怕是让我去杀人放火,我都会不管不顾去做的。</p><p class="ql-block">我一把扯起老秦头,怒吼着说:“走!到医院去。”</p><p class="ql-block">说完,我便拖着老秦头飞奔。</p><p class="ql-block">走了一阵子,老秦头拖都拖不动了。</p><p class="ql-block">我便把他背起来,由他指着路往医院奔去。</p><p class="ql-block">到医院门口时,保安认出老秦头了,不准我们进。</p><p class="ql-block">悲痛与愤怒让我浑身臌胀着力量,我一言不发,抬脚就把这个保安踢翻在地。</p><p class="ql-block">跟着又有两个保安冲过来,我把老秦头放下,从门口抓起一辆女式单车,把其中一个保安砸倒。</p><p class="ql-block">另一个保安有些被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呆立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办。</p><p class="ql-block">我冲到他跟前拳击他时,他竟然矮下身子,举起了双手。</p><p class="ql-block">我缩回拳头,把他的双手扭到后面,厉声的问他:“我的弟弟在哪里?”</p><p class="ql-block">他哆哆嗦嗦地问:“谁是你弟弟呢?”</p><p class="ql-block">“下午死的那两个孩子。”我吼着说。</p><p class="ql-block">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在住院部九楼的手术室。”</p><p class="ql-block">我放开他,也没有管老秦头,而是向住院部飞奔而去。</p><p class="ql-block">现在没有什么比阻止医生动我弟弟尸体的事情更大了,更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去做这件事。</p><p class="ql-block">哪怕是死亡也阻止不住我保护我弟弟全尸的决心。</p><p class="ql-block">我冲开手术室的门时,狗儿躺在手术台上,一大堆医生正围在四周。</p><p class="ql-block">他的肚皮已经被划开了,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器官。</p><p class="ql-block">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正低着头拿着手术刀在上面比比划划。</p><p class="ql-block">其他医生正盯着狗儿某个器官,悄声展开讨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