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故事】《老兵范中正》

皓月当空

《老兵范中正》/ 刘浩

　　很偶然的从一位战友那里看到这张照片，尽管都是同时期在炮团的战友，但好些都不认得了，甚至面熟都说不上，毕竟都快四十年了！

　　但还是有两位一眼就认定了。二排左二的杨体辉，他和张建强、刘进入都是在部队时我的好哥们儿，别的不多说，这几个贵阳兄弟伙能在简易的煤油炉灶上爆炒焗焖，烹饪出一道风味独特的贵州辣子鸡，绝就绝在糍粑辣椒与鸡肉交融结合的鲜香，那种美妙的滋味一直储存在味蕾的记忆中，想起就冒口水。

（张建强、袁永伟、马建国、杨体辉、刘进入在一起开小灶改善伙食）

（刘刚、张建强、刘浩、杨体辉炮团营区留影）

　　说到美食就跑题了，言归正传。

　　我想要说的是照片中的另一位，二排右三，印象中叫范中正，是76年河南平顶山兵，平时称他范老兵，因跟蒋公同名，所以几十年了仍然记得他的名字。

　　尊称老兵，是一种军人礼节。老兵，不光表明资历，也体现荣耀。

　　范老兵在汽车连驾驶一台嘎斯51，前苏联时期的老旧卡车，常被安排公差出车，装运电影放映设备，送电影组到弥勒小山家、马龙演习场、路南石林等部队驻训地巡回放电影。

　　范老兵中等偏下的个头，略显瘦弱。平时话语不多，不拘言笑，浓厚的豫中乡音，夹杂些方言土语，个别字词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清楚。他工作时很认真，专心致志，从不闲扯。老范烟瘾大，中途休息或者事情完毕，总是会蹲在旁边使劲过过瘾，开始那几口眯缝着眼，很陶醉的样儿。
　　
　　经常一起外出放映，他对我们的工作流程已大抵熟悉，接电源、安器材，尤其是挂银幕，绳子如何穿如何固定，十分娴熟老练，俨然一位行家。不了解的人以为他是电影组的，经常会遇到兵们问他：“范老兵，今晚放什么电影”？

　　车辆出故障在那个年代是常有的事儿。有一次去九乡驻训连队放映回营途中，车灯不来电了，黑灯瞎火，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急死范老兵了，还是第一次听他爆粗口：“恁大那个蛋，操他娘嘞”！最后老组长戢良忠出一妙招，启动自备发电机，用电影放映机投射出的光源为汽车照路，这可坑苦了在车箱上“放映”的人，又颠、又灰、又冻、又累，最后总算回到大荒田营区，所幸没被困在荒郊野外。

（79年3月电影组留影）

　　1978年底，部队奉命开赴马关集结，进入临战训练，还是老范和他那辆嘎斯51配属保障电影组，直到七九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结束。

　　1979年2月17日7时，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全线打响。就在战斗打响的头天晚上，我们还执行了一项非同寻常的“战斗”任务！

　　2月16日傍晚时分至次日凌晨，我步兵穿插分队和偷袭分队己开始行动，从老街东侧多地秘密渡过南溪河，进入预定位置。为了迷惑越军，决定在边境集结地放两场电影，一部是黑白老片《激战前夜》，另一部是彩色宽银幕新片《大河奔流》。

（电影《激战前夜》片头字幕）

　　银幕架设在河口槟榔橡胶农场三家寨附近一山坡高地上，我方部队是极少数分队隐蔽观看，越军也能够观察到我方的放映动向。从三家寨出发，经山腰车站，沿国境线到四条半方向步兵118团跑片，要途经中越边境几个界碑，界河对岸就是越南小曹、七号公路、老街。敌情复杂，路况不好，加上离战斗打响还剩八、九个小时，第一次上战场，我和老范都有些紧张，甚至害怕。

（河口山腰车站后面就是边境界河，部队从这里秘密出境）

（界河对岸为越南小曹地区，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我师部队强渡南溪河，向老街发起攻击。拍于2014.4）

　　老范配发了一支可折叠56式冲锋枪，60发子弹，我那时刚提干不久，手枪还未移交给我，只配发了两颗手榴弹，以防遭遇敌情时应急用。

　　路上，我俩沒说一句话，范老兵精神高度集中，紧握方向盘，车子在新开辟的战区道路上颠颇行驶，路边的茅草和枝藤擦剐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后面有群追兵。我端着枪警惕观察，不敢丝毫松懈，一路惊魂，感觉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

　　战斗打响后，我们又接受了新的任务，编发油印传单《战地炮兵》。宣传干事孙燕生编稿，我负责刻印蜡版，老范也参与进来，将油印的战斗快报通过运送弹药、伤员的运输车辆捎带到阵地，或直接发送到战斗分队，及时宣传鼓动，鼓舞战斗士气。

（干事孙燕生拍于越南朗勒道班）

（油印传单《战地炮兵》）

　　2月26日，部队已向纵深推进。上午约10点，我和老范被安排跟随团政治处到越南运战利品回国。车从南溪河上架设的工兵浮桥进入越南，沿七号公路到老街电厂装运物资。这个电厂是五八年我国政府援建项目。缴获的战利品可谓五花八门，苏联面粉、越南木薯酒、摩托车、电风扇、锄头铁铲、实木家具等，一起乘车回国的还有组织股长徐洋，干事廖尚华，当时的情形深刻难忘，大伙都很兴奋，胜利的喜悦溢于言表。

（四条半渡口，河堤上方为越南七号公路。拍于2014.4）

　　3月5日，新华社播发中国政府的撤军声明。参战部队陆续凯旋，在砚山休整后于5月下旬班师回营，老范也归队汽车连。81年1月，我到榴炮三连任指导员，与老范的联系逐渐少了。不久，我又调师政治部，后来不清楚范老兵啥时候退伍走的。

（七九年三月回撤砚山休整时与曹军本留影）

（七九年参战纪念品）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过的这些往事片断已经有些淡忘模糊了。老实说，我也是努力将残存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接，才逐渐梳理出一些头绪来，不知老范还能记起多少？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几十载。我那时二十出头，按年龄推算，范老兵大我一、两岁，今年他也该六十花甲了。遗憾的是我俩竟然没有一张合影照，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前段时间，我通过战友微信群打听，反馈的消息是：“范中正现在过得很好，在平顶山新城区当保安”。信息虽不详尽，但总算知道了他的近况，心情为之释然。

　　昔日南疆保边关，如今回乡当保安。老范依然奉献在后勤保障战线，干着既平凡又普通甚至艰辛的工作，我不禁心生感慨，一种由衷的敬意和感动情不自禁，油然而生。

（ 2016.7.22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