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馒头被罚记

三石散人

每当听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首诗，我的思绪就条件反射似的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新兵连，回忆起我们一连新兵集体挨训的场景，现在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那是冬日的一个午后，经过半天高强度的队列训练，大多战友在宿舍抓紧时间进行短暂的休息。

由于不舍得破坏费力整成的豆腐块（被子），大家就坐在四个铁腿木头面儿的小方凳子上，脑袋趴在床头眯一会。也有个别战友的在宿舍前的水泥路上体会正步或跑步动作要领。

突然，响亮的哨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集合！”我们急忙跑出来列队，在值班班长的带领下，三个排分别跑步到食堂门口集合。

“今天请大家参观一样东西！”指导员很生气地指着食堂门口右侧的白色大塑料桶。我们知道这是盛剩饭剩菜和汤汤水水的，心想这有啥好看的啊。

然后大家按要求成一路纵队依次从大塑料桶旁边经过，只见桶内泔水上面漂着几块雪白的馒头，馒头多是半个或大半个的，也有一个只咬了一口。

“看到了吧，你们不是喜欢吃馒头吗？不是经常抢馒头吗？这是吃腻了，还是抢的多吃不完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大家都知道吧！你们多数来自农村，这样糟践粮食，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一定严肃处理！”。

指导员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口才也好，边讲道理边讽刺挖苦，真的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大家神情严肃、脸色土灰。为了保持军姿谁也不敢低头，腰板反而挺的更加笔直，百十号人就这样被领导生生地训了半个多小时。

我想肯定不少人在心里骂娘呢，骂那几个败家子儿，你们扔馒头，大家陪着挨骂受罪。丢馒头的估计还暗自庆幸呢，幸亏当时没有监控。

我虽然没有扔馒头，但感觉脸上一直发烧。我们这批兵的确大多来自农村，都有干农活的经历，也深知田间劳动的艰辛。

小麦从耕地播种、浇水施肥、锄草收割、脱粒磨面，直到加工成馒头，要多少道工序、花费多少心血啊，锄禾日当午也只是其中锄草的一个环节。

队伍解散后，有战友悄悄地议论，真是小题大做。指导员比我们大十岁左右，对苦日子体会的更深刻，对浪费的恶习肯定是深恶痛绝，这样大发脾气训人也在情理之中。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大家确实应该引以为戒，尊重每一粒粮食。

平静的半个月过去了。

又是一个午后，扔馒头的故事再次发生了，这次办坏事的两个小子恰好被顾排长逮个正着。

这可不得了了，又来了一次全连集合。“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非让你们长长记性不可，你俩儿把馒头给我捞出来！”，排长大声吼着，边用手指着灰溜溜地站在泔水桶旁边的两个战友。

俩小子看着黑乎乎油脂麻花的白色泔水桶，只见两个完整的馒头漂浮在肮脏的汤水上面，还是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地弯腰伸手捞了出来，拿在手上。

“给我吃了！”排长命令道。

顾排长是从陆军调过来的，军事素质很过硬，发起脾气来有些匪气，新兵们都怕他。他没有指导员口才好，也不和你讲道理，这次直接来狠的。

从俩人痛苦的表情看，内心在进行着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排长吃人似的眼神威逼下，在百余双或愤怒或同情的目光注视下，俩小子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自知理亏，也预料到了抗拒命令可能导致的后果。

在僵持了几秒后，还是用颤抖的右手里把馒头送到了嘴边……

俩人吃一口，呕一口，看着排长威严的面孔，硬着头皮使劲往下咽，食物进去了，眼泪混着汗珠也下来了。大家不敢正看，胆大的，看一眼，也跟着反胃一次……

俩小子最终还是艰难地，把在泔水中已经泡软的脏馒头，送进了自己的胃里。

今天幸好指导员不在，否则给个处分也有可能啊，他俩还算聪明、没有违抗命令。后来细想，排长这样做，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锄禾日当午……，我读一句，大家跟一句。锄禾日当午……。大点声！排长喊到。

龙腾虎跃的军营顿时变成了小学生晨读的课堂。

自从这样折腾了两次以后，直至新兵连结束，再也没有发生过丢馒头和浪费粮食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