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塔林夫

1*表哥是我大姨的儿子，长我一岁。他出生于包头，却成长于北京。今年66岁的他曾下过乡，也坐过办公室。如今，已经退休的他正在安度晚年，闲暇时在老年大学自娱自乐地挥毫泼墨，有时也打打乒乓球，正尽享着儿孙绕膝的快乐。

2*我第一次见表哥是1959年初夏在包钢，那时还在襁褓中的我根本记不住已满地跑的他，直到1967年秋我到北京他家读书后。

3*记得那年暑假我第一次跟随大姨到北京，一路走来没掉一滴眼泪的我，到姨夫家门口时却止步不前了，任凭大姨怎么叫就是不敢进家，面对眼前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我有种被父母遗弃的孤独感，伤心委屈一齐袭上心头，竟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4*已上三年级的表哥放学回来见状上前拉着我的手，也许是年龄相仿容易产生亲近感，表哥的连哄带劝使我止住了哭声，从而消除了陌生感和隔膜，很快就与他玩到了一起。我到北京就读的学校是某部队根据需要自办的附属子弟小学，名叫二一小学。

5*入学那天，大姨和表哥带我到学校，先在小学二年级就读，后因学习跟不上降到一年级。我的班主任姓焦，30多岁的她是个非常和蔼可亲可敬、让我终生难忘的好老师。因我从牧区到北京，浑身带着羊膻味，面对我这个草原来的“土包子”，有的同学不仅瞧不起还欺负我。

6*一天中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同班蔡礼民和绰号叫白耗子的同学截住去路想教训我，几句话不对头就滚打在一起，正当我被欺辱时表哥赶到，他二话不说只三拳两脚便将两同学打得落荒而逃。

7*打那儿以后，表哥成了我的主心骨，因为有他做后盾，我的腰杆直了，说话也气壮了，再没同学敢欺辱我。高我两年级的表哥不仅说话办事沉稳，学习也十分出色，因而他成为我心中偶像，时时刻意模仿他，处处以他为榜样。

8*记得表哥按照老师要求，用五颜六色的水彩不一会儿就魔幻般地描绘了一幅“雨后彩虹”的画作，在旁边观看的我被画所吸引，他的沉稳、细心感染了我，使我第一次领略了色彩魔变的魅力；

9*表哥还有一门刻剪纸的手艺，闲暇时我给他当帮手，将当时流行的马、恩、列、斯、毛的剪纸头像刻到三合板上，涂上墨汁拓印成一幅幅剪纸画。通过表哥的示范和带动，不仅增强了我观察事物的能力也增强了我的动手能力。

10*部队院里有山有水，我们学校与运河只隔一道铁丝网，姨夫家在核心院北边，相距有5里地，往西是一处打靶场。西南山根还有几块叠摞在一起高达四五十米的巨石，当地人叫它“石鹰头”，最大一块面向西南斜躺着的巨石上还刻有七八个两米见方的大字。

11*除了学习之外，节假日我跟表哥及同院的小伙伴经常一起爬上“石鹰头”摘酸枣，一起到运河游泳，一起去靶场捡拾子弹壳炮弹皮；到沙河镇又跟表哥一起学打乒乓球，表哥走那儿我跟到那儿，我成了表哥形影不离的“跟屁虫”。

12* 1969年姨夫姨姨由部队转到北京沙河镇。因有一段时间外婆去内蒙古我家探亲，大姨夫妇每天工作繁忙，我和表哥就轮流承担起做中午饭的义务。记得我第一次使用煤球炉做饭，生火就难住了我，好不容易用气管子硬是把煤球炉吹着了，虽然我做的烙饼又糊又硬，但还是博得大姨的赞扬。

刚上初中的笔者

13*1972年深秋，我发现已上初中的表哥有段时间与往常不一样，他经常跟一个患风湿性腿疼病、姓石的大哥哥一有空儿就往背地旮旯钻，我几次想试图接近都被他发现而撵跑，我猜不透他们有啥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要背着我？

14*直到有一天，南一村小学组织学生到新落成还未启用的沙河医院听报告，当我行至医院门口看到有荷枪实弹的民兵站岗，面对如此森严紧张的气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我们走进一间屋子坐定后，一脸冷峻的校长掏出一份文件严肃地说：参加今天会议的都是贫下中农子弟，会后你们要严守秘密，不得向家人泄露会议内容。

15*随后他高声地宣读道：中发（1972）1号文件，中共中央关于组织传达和讨论《粉碎林彪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材料之一）》的通知… …听到这儿，全班同学都傻了眼，许久缓不过神来。我心想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叛逃投敌了，这可能吗？

16*联想到表哥经常与石哥在背地旮旯里嘀嘀咕咕的事，我断定肯定与此事有关。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表哥已不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单纯的初中生了，他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

17*1974年，我所在的沙河中学，受反击右倾翻案风影响，正常的教育秩序被打乱，我离开北京回到阿巴嘎旗白音塔拉牧场参加了工作。尽管我离开了北京，离开了表哥，但他仍时不时地给我来信，关注着我的生活和工作。

18*特别难忘的是他在1981年8月18日给我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建国：我不知道你每天工作完都干些啥？是打扑克？还是下象棋？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意思，你应该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

19*我记得你语文学得不错，你应该多看看书，学习一些写作知识，练着自己写一些小说、散文之类。人应该有志向，要有求上进的精神。要知道书能使人眼界开阔，懂得很多知识就能使人变得更聪明。现在我们国家的文学艺术正处在复兴时期，很多有为青年都投入到文艺创作活动中去了，难道你不想吗？

20*文艺创作是件艰苦的工作，但只要有恒心是能够克服困难并取得成功的。你应该，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选一项自己喜爱的、有意义的活动进行长期艰苦的尝试，这样你就不会感到精神空虚，你就不会觉得生活过于单调了。

21*从事这项活动，首先要学会生活，热爱生活，当然最关键的是观察生活，要学会如何对待人和观察人，这对你的创作是有好处的，也是独立生活的人必须具备的。不然就会被时代所抛弃，成为落伍者。我希望你多看书，因为书是大千世界的一面窗户，通过它你能够看到很多事物，各种各样的人。

22*要知道，想要生活得好，就得学会观察生活、观察人。可是人的活动范围和精力必定是有限的，但通过书你就能看到你生活中看不到的东西；可以了解你想了解而了解不到的东西。特别是对一个从事创作的人是何等重要啊。

23*建国：发愤读书吧，这样你才能懂得多，知道得多，生活才会更美好。你聪明好学，我相信你只要下恒心一定会成功。”也许表哥早已不记得这封信了，但这封情真意切的信确实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影响，即便是现在读来仍是那样亲切，仍然具有教育意义。

24* 可惜当时正在锡盟工程公司的我，也许是每天繁重的工作让我无暇顾及看书写作，并没把表哥的话放在心上。直到1983年1月24日无所事事的我才想起平哥的信，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25*什么事有意义又能做得到呢？我想起自己曾经写过一段时间日记，后来由于懒散没坚持住。于是我在那天重拾日记，并立下豪情壮志：“从现在起我要克服懒惰，持之以恒地记录每一天，让我的生活有一个全新的转变。日记不仅记录我的生活，它同时也是一部历史。

第二故乡是美丽的草原

26*当我老态龙钟好忘事的时候拿出来翻一翻，它一定会帮我忆起曾经历过的、多彩的往事。”打那天起我每天坚持写日记，工作之余也找些书看，并养成了如果不写日记晚上就睡不好觉的习惯。

27*现在想起来最后悔的当是1986年，我从锡盟工程公司调到报社后，仿佛到了天堂一样，没有抓住机遇，不思进取满足于一时安逸。2004年报社改革时我意识到了危机感，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没往表哥指的写作方面努力。

28*直到2006年，领导偶然看到我写的20多年日记时，力荐我到编辑部从事校对工作。说实在的，到编辑部工作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一旦梦想就要实现时我又犹豫了，担心已近知天命年的我胜任不了工作给领导抹黑，然而领导的支持和鼓励增强了我的信心。

29*为了干好校对工作，我不仅掌握了电脑还将20多本、340多万字日记全部打成了电子版，并不断将自己的拙作呈现给读者。转眼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十多年，事实证明我不但胜任，还几次被评为优秀校检员。

30*这一切都缘于表哥那封信，缘于我近30年坚持不懈地写日记的良好习惯，缘于领导的鼓励支持，虽然没达到表哥要求的标准，但我终归是有意识地在朝他指引的方向走。

31*于丹说过一句话：路不远人，只要坚持就能达到理想的彼岸。在文学写作上，我是老兵新传，任何一位同事不管年岁大小，都是我的文学老师。

32*我一定会继续努力，虚心向他们学习写作及各方面的知识，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定会有一个较好的成绩向表哥汇报，不辜负他对我的期望与厚爱。

33*原文刊载于2013年1月9日《锡林郭勒晚报》第12版。为制作美篇，对文中的某些文字进行了删改。除私人照片外，为区隔文字，以减少阅读时眼疲劳，我从网上下载了一些图片，在此向原作者表示感谢。

塔林夫

2022年8月1日于锡林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