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北(二十七)

夏天

原创作者 夏庆丰(夏天)

下江北(二十七)

新婚之喜

一九七四年的春天，雨水比往年充沛。加之去年冬天降雪也较多，所以土壤墒情较好。开春种地虽然还是要逐垵浇水种玉米，但用水量减半，种地进度加快，出苗率也高。而其它作物基本上就不用浇水了，直接播种，而且出苗速度快，苗齐苗壮。生产队节约了很多人力物力，我们这些社员也轻松了许多。

最轻松愉快的季节是夏季，天长夜短。早上三点多钟下地，迎着晨光，趟着露水，挥舞着锄头。用力不多，边产地边逗俏皮喀。有时还有人来一段二人转的选段，江北人都特别喜欢二人转。很多人都会唱一些有名的唱段。例如王二姐思夫，红月娥做梦，马前泼水，包公赔情等。如果遇上两三个有一定演唱水平的人，相互争逗，常常引来一阵阵欢笑声。使人们忘记了疲劳与饥饿。

到了这个季节，农活不像春种和秋收那么忙了，所以很多人家都在这个时段操办婚事。避开春秋两个忙季和冬天这个寒冷的时段。

刚过完年的时候，大姐夫就曾找过我，和我说人家老张家问我准备啥时候结婚，我说时间由他们定吧！我听他们的。按照当地的规矩，结婚前一段时间要过彩礼，好像还有一个仪式。双方父母要见面，商议一些具体的事情，结婚的时间，买什么大件呀，做几铺几盖呀等等。那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婚礼，只有结婚办酒席，预备多少桌，席面标准等等。我就一个人，什么说道也没有，他们想怎么安排我听他们的。

小云的父母也很善解人意，知道我就一个人，一个穷光蛋来到江北安家落户，才来三年，又盖房子，明知道我没有多少积蓄。因此也没有向我要多少彩礼钱。只过了二百块彩礼钱，小云爸爸是个挺有经济头脑的人，他把我过的彩礼钱，他又搭了一些钱，买了二十多只羊。他们那里距离草原近，生产队有专人放羊，个人家也可以买羊加入羊群，按头数交放牧费。每年卖羊毛，下羊羔繁殖，这也是一宗好生意。

我从老家带来的被里被面等，也都统统交给了他们，做了两套行李，各种家具也都值办齐了。万事俱备，只等吉日来临。

一九 七四年六月三十日，这一天，风和日丽，我在我的新房子，值办酒席，招待娘家客人及本村的乡亲们。

自家的空间不够用，又在左邻右舍及后院大姐家摆放酒席。大厨师是本队的高斌，虽然不是什么名厨，但在本村，一般人家有个大事小情，大都请他上灶。标准的席面就是四凉八热。即四个凉菜盘，炒八个热菜。大多都是农家菜，没有什么太上讲究的菜品。我很怕慢待了娘家客人及安民的父老乡亲们，特意提前和高斌沟通，菜品尽量上调点品种及质量，别让大家笑话咱。

高斌四十多岁，淳朴厚道的庄稼人。我们俩平时关系就挺好，他对我说：“放心吧，差不了！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标准。”

此地还有另外一种风俗，就是娘家客人没有准确人数。除了一些直系亲属事前确定去送亲，普通的乡亲，邻里都很随意。本村女孩出嫁，生产队出车去送亲，大家一招呼，呼拉拉上来一车人，一个车坐不下，队长一喊话，再去一台车。就是这样随意。我曾参与了一次本队的女孩结婚送亲活动，装了一把娘家客人。也不用随礼，白吃了一顿“六碗”。

因为这些原因，我的酒席就很难预测出精确的桌数。我跟高斌商量一下，尽量多备用一些食材，绝不能出现冒桌的现象。

按照事先约定，大约八点钟多钟，娘家客人就到了。大姐夫充当了待客的礼宾主持人。里里外外招呼着娘家客人及所有来参加婚宴的乡亲们。

娘家客人下车之后的第一个环节应该是双方亲属见面，由司仪互相介绍，新郎官见岳父母及众亲属，新娘子见公婆及直系亲属。但是这里有一个插曲。不知是谁提的建议，要我和新娘子马上去公社登记，即领取结婚证，履行法律程序。

其实这个程序是应该的，但是一般都是在举办婚礼前，新婚夫妻二人去政府办理结婚登记手续，领取结婚证。很少有在举行婚礼当天去登记的。而在农村，很多夫妻从来都没有去登记领证。在他们心目中，办了酒席，举行了婚礼，就是合法夫妻了。

我不知道这个建议是谁提的，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我们还是去公社了，而且整个过程很顺利，很快捷。尽管这样，这边的婚宴还是被推迟了将近一个小时，参加婚宴的人们都等得着急了。

这个婚礼过程，很简单，没有像现在这样繁琐。我们只是穿了一套新衣服，走进新房，面对毛主席像行了一个躹躬礼，就算结婚了。但它却给我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

一是我的亲人，一个也没到场。当大姐夫在现场向我介绍各位娘家客人时，人家那边是阵容强大，七大姑八大姨坐了一大趟。而我这边没有一个直系亲人，好在有周家和戴家人在帮我撑着场面。

二是我来到这江北才三年，那么多乡亲，与我非亲非故，有很多邻居，素无来往，都来捧场。令我感动。我按当地的风俗习惯也设立了礼账单，事后我认真地看了一下来随礼的亲友名单。我要记住这些亲朋好友的那份情，日后回报人家。但是，几年后，我返回了老家，很多乡亲们的情至今未报，深感内疚！

我和小云挨个桌敬酒，光娘家客人就坐了十多桌。东西两院及后院的客人，等我们去敬酒时，有很多都已吃好喝好下桌了。

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宴终于结束了。待我们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我感觉很累很累，连鞋都懒得脱下，顺势就躺在炕上了。

迷迷糊糊，躺在炕上。因为喝了一点酒，头有点晕，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在老家还是在江北，我骑着自行车，行驶在乡间土路上。眼看乌云密布，大雨即将来临，我紧蹬着车子，飞快地向前奔去。

电闪雷鸣，大雨如注。我被浇成了落汤鸡。自行车的两个车轮，被泥沾满，想推都推不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总不能在这停滞不前呐！再难走也得前行啊！

我找了一个木棍，抠出沾在车轮上的稀泥。脱下鞋，卷起裤腿，扛起自行车，顶风冒雨，在泥泞的乡间土路上，一步亦趋，艰难地行进着。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在路边，浑身上下全是泥水，自行车也摔到路沟里。我大叫了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这时我看到，我的鞋子已脱下，躺在炕上，身上还盖了一个薄被。我知道这是小云给我脱的鞋，盖的被！

你累了吧！小云说，这是小云和我相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说：“不累，谢谢你！”

小云说：“我去给你打洗脚水，洗洗脚，刷刷牙，睡觉吧！”

我很诧异，她怎么知道我的生活习惯呢！难道她也有这种习惯？

不管多忙多累，我的习惯都是每天睡觉前，一定要先洗脚，然后刷牙，不然就睡不着觉。来江北这几年，生活不稳定，劳动强度也很大。但是我还是这样，没有热水，就是用凉水，睡觉前也要洗脚，刷牙。

现在我在江北有家了，娶了媳妇成了家，以后就有人关心照顾了。

我常常做梦，但醒来后，一般都忘记了。而 刚才的梦境，我却记得很清楚。我不迷信，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但是我对刚才的梦境还是心存疑虑。自圆自梦，可能预示着我今后的生活之路一定会有很多艰难险阻，绝不会一帆风顺。而我已经习惯了生活中的各种困难，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难，我也一定会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下去！

古人们常说的人生几大幸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天是我的新婚大喜之日，今晚便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洞房花烛之夜。但是我就是兴奋不起来。洗了脚，刷了牙，就上炕睡觉了。只是闭着眼睛，其实一直也没睡着。躺在身边的小云，像只小猫，呼吸均匀，静静的蜷缩在被窝里，我觉得她也没睡着。

早上，太阳己经出来了，我才醒来。来江北三年多了，我基本没有太阳出山才起床的时候。只听外屋，有轻轻的锅碗瓢盆的响声，那是小云在做早饭。我急忙穿上衣服，来到外屋，和小云一起做早饭， 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