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重庆:格律体新诗的重镇二*(上)</b></p><h5 style="text-align:center;">万龙生</h5> <h5><b> 【内容提要】</b>形成格律体新诗,是新诗界几代有志之士未能实现的理想,在百年新诗之际已见端倪。相信这一课题在新诗第二个百年一定能够完成。本文不是就格律体新诗本身发言,而是对格律体新诗在重庆的发展历程做了前所未有的梳理,得出重庆是格律体新诗的重镇的结论。对于格律体新诗发展的历史,本文也提出了新颖的“三阶段”说。 </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释题</b></h5> <h5> <b>何谓格律体新诗?</b>需要略作解释。简而言之,亦即何其芳于1950年代命名的“现代格律诗”也。这种诗体以现代汉语为载体,却遵从一定的格律规范,从而迥别于目今流行的毫无章法可循的“自由诗”。本文不是探讨格律体新诗本身,而是着重梳理重庆与格律体新诗的密切关系。</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格律体新诗发展述略</b></h5> <h5> 众所周知,新诗是在1918年诞生的,距2018年刚好100年。正因为如此,今年新诗百年的活动此起彼伏,声势浩大。但是林林总总的议论声中,有关格律体新诗的话语甚少,针对这一状况,我为西南大学举办的第六届华语诗论名家国际论坛提交了题为《新诗百年:格律体新诗岂能缺席》的论文。所幸主事者将其列为大会主题发言之一,格律体新诗算是没有“缺席”。</h5> <h5> 其实格律体新诗早在新诗发展初期就产生了。因为诗歌的语言载体由传统的文言改为现代汉语,而以现代汉语写诗却没有现成的格律可资遵循,那么以胡适为代表的早期白话诗人就只能仿照国外已经开始流行的自由诗体来写作了。然而中国以至世界诗歌向来就都有着悠久的格律传统,音乐性从来就是诗与生俱来的基因,所以一些有识之士从1920年代就开始考虑新诗的格律建设问题。1923年开始,一些有此倾向的诗人就开始集结,1926年闻一多在北京《晨报副刊》上发表《诗的格律》一文,提出了鲜明的主张,团结了一批诗人,形成了“新月派”(1),朱自清将其称为中国新诗史中第一个“格律诗派”(2)。</h5> <h5> 作为新诗格律建设主力的新月派在1930年代初期以后逐渐解体,而新诗格律的研究与创作仍有流波余韵。但掀起一个新的新诗格律建设高潮须待1954年何其芳发表《关于现代格律诗》(3),在全国范围内引起巨大反响。尽管由于诗外的原因,这一浪潮未能继续澎湃,但是却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1980—90年代,“新月派”得以正名,现代格律诗随之掀起新的浪潮(4)。</h5> <h5> 由于现代派新诗的冲击,现代格律诗的发展势头在20世纪之末逐渐消退,但是得网络之助,又在本世纪之初卷土重来,2005年“古典新诗苑”论坛部分诗友在合肥聚会,决定更名为“东方诗风”,以建设新诗格律为宗旨;由于诗词呈复兴之势,为避免混淆,遂将“现代格律诗”改名为“格律体新诗”,从此不断扩大影响,得到蓬勃发展,直至如今(5)。</h5> <h5> 纵观格律体新诗曲折的发展历程,我认为这种体现了诗歌文体本质特征、能够继承中国古典诗歌优良传统的诗体具有远大的发展前景,在本世纪内将会取得巨大的进展,从而跻身于中国诗坛的重要地位。</h5> <h5> 以上是对格律体新诗近百年来的发展脉络所作的简要勾勒。那么,这一切与重庆有何关系,重庆何以能够称之为“格律体新诗重镇”,乃是本文论述的主要内容。</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朱大枬——重庆格律体新诗的祖师</b></h5> <h5> 上述“新月派”中,有3位英年早逝的诗人入选陈梦家编选的《新月诗选》(6)。其中的朱大枬是重庆巴县籍人氏,只活了23岁(1907——1930)。《20世纪重庆新诗发展史》(7)对他做了简略的介绍:“1921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1923年与同学蹇先艾等组织文艺团体曦社,出版不定期刊物《爝火》,并开始在《晨报副刊》上发表诗歌。1924年考进交通大学运输系。1926年《晨报副刊·诗镌》创刊,是该刊主要撰稿人,不断在该刊和《现代评论》上发表新诗作品,成为‘新月诗派’诗人之一。”</h5> <h5> 《现代格律诗发展史》对朱大枬的介绍更详细一些,称他为“最早尝试新格律诗的新月诗人,曾与同学王余杞、翟永坤合著诗集《灾梨集》。<b>1930年中秋节前夕,由于严重的肺结核消磨了身体,他溘然长逝。朱大枬一生没有结婚,亲友们把他的遗体安葬在香山的红山头。”</b>据《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所列《编选用诗集及诗刊目录》可知,他在《爝火》中的那辑作品命名为《斑斓》。</h5> <h5> 朱大枬还进入了《20世纪重庆文学史》(8)。该书第二章对他做了如下评价:“在朱大枬短暂的一生中,创作的新诗虽然不多,但诗歌艺术水平却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朱大枬的诗歌,追求意象的鲜明,节奏的谐和,诗节的匀称,辞藻的色彩感,使听觉和视觉全能感应艺术的美,深得新月诗派新格律诗的真谛,又不乏个性化的创新。”有论者称其作品“幽晦玄妙,风格独具”(9)。</h5> <h5> 这些评价与选家的眼光是一致的:陈梦家编选的《新月诗选》包含18位诗人的80首诗,而朱大枬就入选6首,比例甚高;权威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中选入朱诗7首,而1989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新月派诗选》则在陈编《新月诗选》基础上扩容,仍然是那18位诗人,朱诗增加到12首,数量与卞之琳相当。</h5> <h5>在以上选本中,毫无例外地都有1926年发表在《晨报·诗镌》的短诗《笑》,不妨录以备赏:</h5><h5><br></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笑》</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赤霞纱裹跳着一炷笑,</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轻盈的,是红烛的火苗,</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有的笑,温慰你暗淡的长宵。</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翠羽湖裹摇着一朵笑,</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清清的,是白莲的新苞,</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有的笑,清醒你昏沈的初晓。</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青铜鞘里跃着一柄笑,</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霍霍的,是雪亮的宝刀,</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有的笑,割绝你灵府的逍遥。</span></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此诗层层递进,以三个比喻状笑,表现爱情的魅力,确实巧妙独到,给人以深刻印象。在形式上则更具匠心,每行押韵,三节参差对称,开如今格律体新诗三种体式中“参差(对称)体”之先河,与通常所见的整齐体大异其趣。</h5> <h5> 综上所述,英年早逝的朱大枬是新诗第一个十年中“格律诗派”的渝籍代表,堪称重庆格律体新诗的祖师。</h5> <h5> 除朱大枬外,当时在受新月派影响走上诗坛的重庆籍诗人还有何其芳。多年以后,他回顾自己写诗经历时曾说自己一个时期曾经写过“每行字数整齐或有规律并且押韵的诗”(10),就是明证。或许这段历史因缘,正好成为他日后提倡“现代格律诗”的潜在诱因呢。</h5> <h5> 需要指出,几乎在新诗诞生同时,有识之士就开始注意新诗格律问题,做过思考;新月派解体之后,仍有诗人、学者探索新诗格律。不过直到1954年何其芳发表《关于现代格律诗》之前,这种以现代汉语为载体、按照一定规则写作的诗体尚无一个公认的名目,这段长达30年的时期姑且名之曰“未名期”吧。在此期间,仍有以写自由诗为主的诗人偶尔写出符合条件的格律体新诗(今名),应予注意。例如郭沫若的《Yenus》、邓均吾的《友谊》、戴望舒的《烦忧》即是。而这不是正好说明格律是表现某种题材的客观需要吗?有鉴于此,把虽然不是重庆籍诗人,却与重庆有着密切关系的郭、邓二君的上述作品列入本文视野是完全适当的。</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四、重庆·现代格律诗时期</b></h5> <h5><b>(一)何其芳——现代格律诗的旗手</b></h5> <h5> 前文提到的1954年,是新诗历史上一个重要年头,更是格律体新诗历史的一个重要节点。这年,重庆万县籍诗人、诗歌理论家何其芳为解决青年读者对新诗的一些疑虑,他专门写了《关于现代格律诗》(见注3)一文,就建立现代格律诗的必要性进行了论证,对其具体操作方式,主要是行内分顿(亦即音组、音步)和行末押韵,进行了系统而又周详的论述。他还提出了现代格律诗不能采用五、七言体的理由。他的这一系统理论是在研究了中国古典诗歌和民歌的传统,以及“五四”以来新诗创作的实践经验,并借鉴了外国诗歌的形式规律的基础上提出来的,引起诗歌界对于新诗形式问题的重视,以至中国作协连续召开了3次关于新诗形式问题的讨论会。一时整个中国新诗诗坛出现了向格律靠近的风气,进而产生了一些符合要求的现代格律诗,更形成了一种四行一节(不顾及顿数一致),每节偶行押韵的不妨称之为“半格律诗”的体式。他提出的这个著名观点就是现在也有现实针对性:“一个国家,如果没有适合它的现代语言的规律的格律诗,是一种不健全的偏枯的现象。”有鉴于此,我们可以毫不含糊地将何其芳尊为现代格律诗的旗手。</h5> <h5> 惜乎何其芳提出现代格律诗因为使用现代汉语,不宜采用五、七言句式,这一正确观点后来与“新民歌运动”扞格而遭致批判,导致现代格律诗进程受挫,几乎停顿了20年之久。但是其影响却一直延续下去,我们在后来“朦胧派”的代表作品中还可以很容易看到“半格律诗”的身影。</h5> <h5> 作为一个诗歌理论家,对于新诗格律建设的贡献,除了上述“旗手”的尊荣他当之无愧,还有“命名者”的身份也不能忽视。因为在科学研究中,对一个新品的命名,对于研究的持续、深化是至关重要的。试想,倘若一个孩子出生了不取名字,不上户口行吗?“现代格律诗”称谓后来沿用多年,直到2005年才有人提出以“格律体新诗”取而代之,并基本上得到学界认同(后详)。因此,我们在格律体新诗史中,不妨将1954——2005年这半个世纪称做“现代格律诗时期”。1954——1977为前期,1978——2005为后期。惜乎何其芳于1977年病逝,没能在后期继续为现代格律诗发挥作用。</h5> <h5> 作为一个理论家,在那学术自由得不到保障的时代,捍卫自己学说,与错误批判抗争的勇气,在何其芳身上表现得特别突出,令人钦敬。在1958年兴起的“新民歌运动”中,何其芳的现代格律诗理论遭到排炮般的猛烈抨击,他却梳理出遭到指责的13条原则性“错误”,写出反批评文章(11),点名道姓,痛快淋漓,据理反驳,写下了当代文学批评史上精彩的一页。因此,我们又可以把何其芳称之为现代格律诗的“辩护士”。</h5> <h5><b>(二)重庆诗人在现代格律诗前期</b></h5> <h5> 1958年以后,尽管“现代格律诗”很少有人提及,但是其潜在影响对于中国新诗的影响是不能忽视的。以重庆而论,这种影响怎样呢?看看《中国现代格律诗选(1919——1984)》一书中重庆籍或与重庆关系密切的入选诗人名单吧,除去郭沫若,邓均吾,臧克家,冰心、李华飞是选其1954年前的作品,其他有作品入选的诗人依目录为序是:何其芳,邹绛,梁上泉,罗泅,万龙生,穆仁,陆棨,方敬,张大成,张继楼,柯愈勋,雁翼,何吉明,野谷,张天绶,林彥、艾青、王致铨,沙鸥,张永权,杨山,何培贵,杨永年,傅天琳,王庄,竟达25人之多。入选的诗作当然远多于此数。其他现代格律诗选本还有吕进、冉庄、张永枚、杨大矛的作品,阵营甚强。他们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写于1978年之前或稍后,总体属于前期。其中有三种情况:重庆籍诗人,重庆籍主要只外地工作的,外籍诗人中重庆居留时间较久的,把他们列入其中都顺理成章,不成问题。就写诗的倾向而言,又分三种:有明显格律追求的,如何其芳、邹绛、万龙生、陆棨;有明显格律倾向的,如臧克家、梁上泉、张继楼、沙鸥、柯愈勋;以写自由诗为主,现代格律诗偶一为之者,如郭沫若、方敬、杨山、傅天琳等。</h5> <h5> 在此期间,在整个中国诗坛影响很大的前两者不乏其人,试举几例:</h5><h5> <b>梁上泉</b>(1931——),著有诗集20余部,新中国第一代著名诗人。其新诗创作在国内外都产生了重大影响,还是一位卓有成绩的歌词家。2017年11月获“中国新诗百年”全球华语诗人诗作评选“杰出贡献奖”。其诗作具有明显的格律倾向,其中一部分就是符合条件的格律体新诗。大量创作六行独体诗,辑为诗集《六弦琴》,体现了梁上泉对新诗格律的自觉追求。值得一提的是,其长子梁芒承继世家风范,系我国著名歌词作家。歌词其实应为歌诗,多段体歌词必须讲究节与节的对称,往往是合格的参差体格律体新诗。</h5><h5> <b> 陆棨(</b>1931——),诗人,重庆市歌剧院专职剧作家,著有诗集《灯的河》、《重返杨柳村》,作品追求民族风格,特别适于朗诵。自创一种包括标点符号在内每行均为13字的整齐式诗作。《20世纪重庆新诗发展史》第16章为第2节将其列入现代格律诗范畴与万龙生同述。</h5><h5> <b>沙鸥</b>(1922——1994),1940年用沙鸥笔名开始发表作品。1951年调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工作。1957年在《诗刊》担任编委。1986年离休后定居重庆,为重庆市文史馆馆员。著有诗集20余种,晚年以八行诗著称,人称“沙八行”。2017年11月,获“中国新诗百年”全球华语诗人诗作评选“终身成就奖”。</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未完待续......)</h5> <h5><b>【注释】</b><br>(1)《中国现代文学辞典·诗歌卷》(徐迺强主编,感谢人民出版社,1992);《中国新诗史(1918——1949)》(沈用大著,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br>(2)《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br>(3)见《关于写诗和读诗》(何其芳著,作家出版社,1956),《20世纪中国文学史文论精华》(王钟陵主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br>(4)见《现代格律诗发展史》(赵青山著,雅园出版公司,2017)第四章。<br>(5)详见注(4)第五章。<br>(6)上海新月书店,1931年。<br>(7)吕进主编,重庆出版社2004年出版。<br>(8)周晓风主编,重庆出版社,2009年出版。<br>(9)李朝平《新月派诗人朱大枬生平及著译简表》(《新文学史料》 2016年03期)。<br>(10)(11)《关于诗歌形式问题的争论》,(《中国现代诗论·下编》,花城出版社,1986)。<br></h5><div><br></div><h5 style="text-align: right;">*本文载于《红岩·重庆评论》2021年第一期。</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