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恣游泳

知无不言

这个七月，像着了火一样，着实有些酷热难当，只能待在钢筋混凝土里吹空调。偶尔，心里盘算着，哪天能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出空调间，带着孩子找个自在的地方消暑去。绞尽脑汁中，止不住就想起小时候，一遇到暑气腾腾地往上冒，我们就趁大人们不注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跑着出去，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村前的池塘里，欢快地打起“蒲泅”来，水花四溅中，凉意就沁入心脾了。

大雷岸边，河渠纵横，我就是在水网的孕育中长大的。从水泊中讨生活，在池塘里找乐子，仿佛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宿命。闲暇时，开沟挖渠；农忙时，引渠灌溉。每一年，热得不行的那些天里，就让水波把我们的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飘在水面上，双手不紧不慢地划动着，仰起头，映入眼帘的，但见云卷云舒。这个时候，就觉得，天地之间，我就是那个最惬意的人儿。暑气似乎都找不到空子钻，也就暂时性地知难而退了。清人郑板桥曾经赋诗曰，“漾漾浮轻波，悠悠汇远浦”，写的好像就是我们村前的池塘里水波荡漾的样子。虽然我做不到像他一样的“浩歌怀往古”，但如他在《泜水》诗中所言，“我来恣游泳”，就是在水中尽情地踏一次浪，我还是要学着有这样的旷放襟怀的。

那个时候，每个池塘里会养着鱼儿，鲢鱼是最常见的，也有鲫鱼，还有鲤鱼，都是散养的，用不着饲料喂养，所以水里也就没有什么污染。只要不是山洪爆发的时候，看起来，池塘里的水都是碧绿碧绿的，一眼就能看到底。水面上，偶见浮萍漾起，但也待不久，就会随着水流飘走的。就是在村前的池塘里，我学会了游泳，狗爬式的那种。用家乡话说，叫作“打蒲泅”。记得，刚学的时候，从家里拿来一块木板，双手紧紧地攥着，把头埋进水里，腰部一挺一挺的，双脚摆动起来，激起阵阵浪花。只要松开木板，一不小心，喝上几口水，是常有的事情。即便如此，我们这些在水边长大的孩子，还是有些乐此不疲的。

唯有敢于劈波斩浪的泳者，才能成为真正的弄潮儿，我是读了毛公的《水调歌头•游泳》才深有体会的。我特别喜欢如下的两句词儿，“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说的就是泳者无惧的意思，用明人田汝衡在《西湖游览志》中的话说，就是敢于“弄潮”：“濒江之人，好踏浪翻波，名曰‘弄潮’”。宋人潘阆在《酒泉子》一词中的咏叹，赞的是弄潮儿的卓然不群：“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比潘阆晚生百余年的陆游在《一落索》中自比，有着踏浪如歌的况味：“此身恰似弄潮儿，曾过了、千重浪。”仔细想来，我终于明白，哪怕是在池塘里打一次“蒲泅”，虽然算不得“争作弄潮游”，但也是可以锤炼我们的心性的。如此看来，热浪什么的，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