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一起去看海

慧丽

我与海，亦近亦远。

儿时，对于内陆长大的孩子，海是一个遥远的梦。离内蒙古最近的海是北戴河。每个暑假，如果有人去了北戴河，那必是令人羡慕的。孩子们炫耀捡回的贝壳，大人们滔滔不绝，几天不停的叙说。海浪，波涛，赶海的小姑娘，日出，沙滩。海，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成为夏天一种清凉的向往，成为很多人的信念，这辈子，一定要去看看海。但童年直到成年，我画过海，读到无数写海的诗，读过《老人与海》，阴差阳错，我与海，失之交臂，我很遗憾，很多年，我是没有真正见到过海的。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有机会参加出省培训，才第一次见到了海。第一次到的海边城市不是北戴河，是更遥远的宁波。宁波是深水港，没有我想象中可以亲近的沙滩，可触摸的海水。乘船到普陀，小艇是全封闭的，在大海里颠簸，水混沌无边，我见到了海，她在身边，却无亲切感。海风吹来，清凉带着陌生的气息，直到离开。

数年后，带老妈出远门，终于到了秦皇岛，那也是老妈第一次看海。

老妈穿着她最好的真丝花衬衫，和我坐火车去秦皇岛。从车站坐上中巴，老妈就念叨着，还没到海边啊。转过一个小坡，海，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了。灰灰的，无边无际。我们站在沙滩上，老妈念了一句“真好”，呆立良久。记得出游之前有点事，我打电话告诉她恐怕有变，她半晌来了一句“我都和别人说了……”。所以，排除万难，终于成行。

回来后老妈一直念叨着她熟悉的一首词，"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我知道她们这辈人，一生操劳，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去看看那诗中描摹的景色，希望老妈身体棒棒的，还能和我去看海。昨天遛达的时候，又在念，“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了。

带女儿第一次看海是她九岁的时候，去海南过年。那片海，碧绿通透，常回梦中。

晚上到凤凰机场。三亚湾灯火辉煌，如星港。遥望天际，清爽的海风拂过椰林，离陆的畅快感。

孩子站在海边的流沙里，先是呆呆地看着远方。看着海浪涌来，流沙退去，她突然开心笑了。

这里是北纬18度，热带的骄阳直射在海面上，海浪拍打沙滩，传来阵阵涛声。沙滩边，火红的粉红的三角梅，热热闹闹地开着，是我喜欢的海的样子。我们泡海澡，坐船出海，看日出，每天都湿漉漉的，晒得黑黝黝的。

当孩子高中毕业，我们又一次到海边旅行。女儿长大了，沉静了很多。我们在栈桥远眺，我在她身后拍照，她有时回头，有时沉默地走。大连的海永远蔚蓝，平淡而寂寞，而小姑娘即将远行，一家人的内心深处，也如这海面，平静微澜。

记得2011年5月的一天，我结束了在加拿大的学习，从温哥华回国。临行前，我和同事去维多利亚岛看海。坐船登岛，太平洋海风习习，浩瀚无边。在岛西岸海边尽头，有一个木牌，写着零公里。这是横跨北美大陆的起点，亦是群山尽头，一时感慨万千。对面是遥远的故乡，我和家，只隔着一片海了。四十不惑的年龄，人生，在异乡归零重启，而我与海，终于不再陌生。

如今一到夏天，看海的念头就会如潮水拥来，还有那些对海的朦胧的记忆想象，还有那些曾经与你一起在夏天看海的人，亲人，好友，同事。那些蔚蓝色的记忆与渴望，平淡与激情，与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成为一个向往。

年少时，我们向往海。年长时，我们想念和我们一起看海的人，想念回忆中年轻的自己。

是的，我们曾经一起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