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篙橹折, 交郎到头还 ——南朝民歌《那呵滩》赏析

鄱湖钓叟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愿得篙橹折, 交郎到头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南朝民歌《那呵滩》赏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文 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图/网络(鸣谢原创作者)</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参考资料:①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②网络)</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南北朝乐府民歌是继周民歌和汉乐府民歌之后,以此较集中的方式出现的又一批人民口头创作, 是我国诗歌史上又一新的发展。它不仅反映了新的社会现实,而且创造了新的艺术形式和风格。一般说来,它篇制短小,抒情多于叙事。</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南北朝民歌虽是同一时代的产物,但由于南北的长期对峙, 北朝又受鲜卑贵族统治,政治、经济、文化以区民族风尚、自然环境等都大不相同,因而南北民歇也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情调。《乐府诗集》所谓“艳曲兴于南朝,胡音生于北俗”,正扼要地说明了这种不同。南歌的抒情长诗《西洲曲》和北歌的叙事长诗《木兰诗》,为这一时期民歌生色不少,《木兰诗》尤为卓绝千古。</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南朝乐府民歌的基本特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其一,它所表现的爱情,几乎完全是浪漫色彩的,而极少有伦理因素的考虑。诗中的男女主人公,往往是"非礼"的关系:或是青年男女之间的私相爱慕,或是冒犯世俗道德的偷情,或是萍水相逢的聚合。有些明显可以看出是写妓女的生活――这在多涉及商贾漂泊寄寓生涯的西曲中尤为突出。这种爱情生活能够在南朝民歌中毫无掩饰地表现出来并广泛流布,自然与当时的社会风气有关;但从诗歌的美学意味来说,也是为了更能够表现对爱情的单纯的、热烈的、天真而痴情的追求,表现对人生的幸福与快乐的渴望。</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其二,从表现的情绪来说,南朝民歌中欢娱之辞所占比例很小,其基调是哀伤的。这一方面因为在浪漫的、 非礼的爱情关系中,受阻被隔,空怀相思,或一晌贪欢,转首负情,是常有之事,所以容易形成悲伤的情调;但另一方面,从审美趣味和娱乐性来说,也是由于伤感的情绪比欢娱的情绪更显得优美,更容易动人。美好的事物、真诚的感情受到破坏,不能实现,会在人们心中唤起对它们的更为热烈的向往与追求。其实不仅民歌,整个魏晋南北朝文学,都是以悲哀的情绪为主导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其三,南朝民歌的语言,是出语天然,明朗而又巧妙。吴歌中的《大子夜歌》("大"是赞美之意)说:"歌谣数百种,《子夜》最可怜。慷慨吐清音,明转出天然。"这一评价也适宜于整个南朝民歌。区别来说,南朝民歌的语言,有的较为朴素,有的较为鲜丽。但即使是后者, 也不同于文人诗的华美典雅,而是一种浅俗的鲜丽。大量运用双关隐语,是南朝民歌的一大特色。由此避免了过于简单直露、一览无余的表现。但这种双关隐语,意义绝不晦涩,所以说这是明朗而又巧妙的修辞。</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双关隐语的构成,主要是利用谐音字和一字多义,这种双关隐语,常常又和比喻、象征手法结合使用。如《子夜歌》中"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莲"谐音"怜"字,同时这两句又比喻男方的感情犹豫含糊。再如《三洲歌》中 "遥见千幅帆, 知是逐风流", “风流”既是字面上的"风吹水流"之意,又暗喻男女之间的"风流情事",这是利用多义词。</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又如《读曲歌》中"朝霜语白日,知我为欢消",朝霜比喻女子,白日比喻男子,"消"借霜的消融比喻人的消瘦。这种手法的运用,使得诗歌的感情在热烈大胆的同时又显得婉转缠绵,并且增加了语言的活泼和形象的生动鲜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其四,南朝民歌的形式,以五言四句为主,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二。其余的四言及杂言体诗,篇幅也很短小。短小的篇幅对形成明快的诗风,具有关键的意义。南朝民歌中占主导的五言四句的格式,对五言绝句的形成,也起了极大的作用。</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今天我不给大家介绍南朝民歌的代表作《西洲曲》,只给大家赏析同样颇具南朝民歌特色的两首男女对唱——《那呵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那呵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南朝民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闻欢下扬州, 相送江津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愿得篙橹折, 交郎到头还。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篙折当更觅, 橹折当更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各自是官人, 那得到头还!</b></p><p class="ql-block"><b> 这两首民歌明白如话,就用不着我给大家翻译了。</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那呵滩》属乐府诗 《清商曲辞·西曲歌》。 南朝乐府的“西曲”,兴起于荆、郢、樊、邓之间,而这些城市均以商业发达、交通便利名重当时,因此《西曲歌》中的不少诗篇,均与商贾行旅有关。陈释智匠《古今乐录》云:“《那呵滩》,多叙江陵及扬州事。那呵,盖滩名也。”“那呵”与“奈何”同声,当是同义。这首诗所展现的,就是在一个男子由江陵驾船去扬州时,赶来送行的恋人与他的一段对唱。由于这次情人的离别是由男子远航当差造成的,因此他们之间的对唱也就和江船差旅有关。</b></p> <p class="ql-block"><b>  要理解好这两首民歌,得首先弄明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及他们之间的情感关系。</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有人认为,这两首歌体现出男女双方的不同阶级身份和不同的感情。女的是娼妓,男的是官人,男的要走了,可能并未向女方告别,还是女的听到了消息,赶到江津湾去相送的。她是这样真心实意地爱着对方,甚至痴心妄想地希望他船上的篙橹折断了,他就可以倒头回转来了。这位女子的情意是何等地缠绵,直到最后一刻,她还痴心地希望借助突然变故,使男子回心转意,以爱情为重, 不要抛弃她。 可这个男子却十分冷酷无情, 他斩钉截铁地说,篙子折了再找一根, 橹断了再装一个, 因为他的身份是官人,决不能“到头还”了!由此可见,这位官人以前对于那个女子,不过是欺骗、玩弄,玩够了,便一脚踢开,实质毫无心肝。</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这两首民歌通过极朴素的对话描写,对女子的纯真爱情进行热烈的歌颂,对官人的冷酷无情作了有力的揭露和鞭笞。</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还有人认为女子则可能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家碧玉。男子身不由己,自然不无痛苦,但他毕竟懂得当官差的规矩,故而大不情愿又无可如何,女子则是一片痴情,天真泼辣。她大老远跑来给爱人送行,心中只想到要把爱人拉到自己身边。面对愈行愈远的大船,她认为,这就是带走爱人、造成离别的元凶,因而即景生情,由怨而恨,对眼前的华丽官船发出了令人可笑又叫人感动的诅咒之辞。</b></p><p class="ql-block"><b> 这两种观点,我觉得值得商榷。</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对于这两首民歌,游国恩主编的《中国文学史》说:“‘各自是官人’,语极幽默。一种应差服役身不由己的愤慨,自在言外。”文学史认为,这一对情侣的拆散,是由于男方要去应差服役,“各自是官人,那得到头还”抒发的是身不由己的愤慨。</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第一首是女子的歌唱。“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湾。”起首两句多用一个地名,点明了男子的去向与女子送行的地点: “扬州”即今江苏省扬州市, “江津湾”指今湖北省江陵附近之江津。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男子动身远航的行动,女子是“闻”就是“听到”而非亲知的。这一方面说明了男子远行当差之事来得过于急迫,加上他又身不由己,以致无法向心上人见面道别,一句话,这个男子的不辞而别是不得已的;另一方面,我们又可以隐隐看到,这对男女并非是正式的夫妻关系,只是暗暗相爱的一对恋人。从“各自是官人”就可得知,男子就是一个当官差的船工, 女的就是一个官妓。所以他们的恋情不一定能得到人们的理解,这女子对心上人的行踪也只能悄悄打听。这位痴情女子,面对情人的突然离去,心情自然十分伤感,万分牵挂: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在远航中是否会遇到狂风巨浪?在漫长的离别期间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这姑娘情意绵绵,忧思纷纷,以致幻想眼前能出现这样的奇迹: “愿得篙橹折 ,交郎到头还。”“交郎”的“交”,同“教”;“到头”的“到”同“倒”,“倒头”就是掉(调)头。呵,真希望船上的竹篙和木橹统统断掉,让心上人马上调转头回来。</b></p><p class="ql-block"><b> 当然, 她也知道, 这只是她的空想罢了,是不可能实现的。她来相送,是表达自己对情郎的绵绵情意,同时也告诉情郎,在这里有一个痴心爱你的人……</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接下来的第二首,是男子的回答。呵,痴心的姑娘呵,你哪里懂得我们当差人的境况!竹杆折了,必须另外去找新的,木橹折了,就得重新再安一个。我们船工各个都是给官府当差的,只能听从上司的差遣,完成远航的任务,我哪能掉转头回去和你相会哩!这回答真如一盆凉水浇到女子的头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b></p><p class="ql-block"><b> 若真如女子所愿,“篙橹折”、“到头还”,那又能怎样?男子有本领为她赎身?女子有能力自赎?既如此,他们又将如何自处?这就是社会底层人爱情的悲剧、生活的悲哀!</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前人评乐府诗,曾有过“一片真情”的说法。谈这首诗,说它是“写来如话”。如果用一句现成话来概括我们读《那呵滩》的印象,想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这八个字足以当之。你看,一唱一答,明白如话,既没有用什么比兴,也没有用什么技巧;如果说朴素是民歌的显著特色,这两首诗在民歌中大概又算是最质朴无华的了。那么,它到底靠什么打动我们世世代代的读者呢?说来说去, 似乎得力于一个“真”字。真情所至, 自有同感; 真情之言, 必有共鸣。泣不成声的悲啼,往往比拿腔捏调的哭嚎更为动人,就是因为它在此情此景中更令人感到真实和真诚。同样的道理,如果匆匆话别、仓促分手的一男一女,竟然描红绣花一般地款款唱和,而且堆上一大堆隐语瘦辞、艳字丽句,那象什么话呢?</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南朝民歌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以前在汉乐府民歌的基础上,在建安时代兴起了中国古代文人诗的第一次高潮。而此后,魏、晋乐府停止了对民歌的采集,文人诗也一步步雅化。雅化也是一种发展途径,提供了许多新的东西,但也带来文辞的艰深奥涩、繁复芜杂,音乐感的破坏等等弊病。而南朝民歌的兴起及其在上层的流播,再度把新鲜的血液输入到文人创作中。于是从鲍照到齐、梁的文人诗, 雅俗结合渐渐成为主导的方向,从而改变了面貌。另外,前面说过,南朝民歌与宫体诗的兴起也有直接关系。</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唐代以后,南朝民歌继续影响着文人的创作。 最显著的例子是李白。 他的很多短诗,以语言清新自然见长,就是学习南朝民歌的收益。人所共知的名篇《静夜思》,显然是脱化于《子夜四时歌》秋歌中"秋风入窗里"一篇。直到清代为止,历代文人模拟南朝民歌的现象,始终没有断绝过。</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