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诗精选（20首）

王耀军

南高原的天空 南高原的天空四季都产春 只要你爬上山峰选一片开阔地躺下太阳正好照在你身上不管睁眼还是闭眼你都会感觉到清新的气息有着四季的味道 这时你不由得就要张开手臂抓住一点感觉什么的然后静静地低下头听云彩碰撞的声音光秃秃的红土就不会再使你感到孤独了 要是到了雨季山野被犁出血红的皱纹天空被洗得依然那样蓝溪流声是金黄色的你站在那声音里摘一片芭蕉叶顶在头上同样也会有着阳光的感觉了 （写于1989年3月，此诗发表于《星星》1989年第12期，《解放军报》1992年7月16日长征副刊，入选诗集《鸽哨熟了的季节》。） 雪夜行军 人在花中走花在丛中笑这一过程浪漫而又雅致 而我此时紧握钢枪坚硬如冰的手巡守在边境的雪花中如情人般浪漫 雪花不含笑干净又简单赤裸依偎在我思想深处插满信仰的素花一瓣比一瓣干净 在雪夜行军从远处看这时的家园桃花开得正艳而我此时也如一只殷红的苹果在雪中摇晃 雪夜的脚印多么纯洁但我知道冬天的信仰需要多少热血的体温 （写于1984年4月，发表于《星星》2008年第11期，被收入《大西南军旅文学选萃》一书，图片来自网络） 灰鸽子 他养的鸽子是灰色的毕加索的鸽子也是灰色的（他这样认为） 他曾怀疑人们更喜欢白鸽他的理想是金黄的幻想是蔚蓝的系住鸽子的哨音他觉得同样悦耳 灰鸽子是他未婚妻的影子芭蕉树下总是驮走他长长的思念飞向那轮残月 可是鸽子在哨所还未安上鸽哨在一次闪电中他带着遗憾匆匆地走了 不过红土地己把他记入笔记血染的杂草里长出了一颗橄榄树 后来那只鸽子在他墓前守了三年含走一粒橄榄带着一声长长的哨音落在了他未婚妻窗前的石榴树上 （写于1984年4月，发表于《星星》诗刊1986年11期，入选诗集《鸽哨熟了的季节》。） 山里人和鹰 山里人把送去参军的儿子说成是放飞出的鹰 于是，每当天空飞过一只鹰哪怕是一只小鸟牛背上的光屁股娃儿也会把它当作风筝系住蔚蓝色的幻想 到溪边唱山歌的情郎情女也总是把羡慕投向天空小伙觉得自己好象鹰姑娘觉得小伙就在天上飞 当那片明朗的天空响起霹雷山里人会不慌不忙的谈论山里飞出的鸟也是不赖的即使哪只鹰遇到不幸也相信能给他们带来骄傲的话题 （创作于1985年1月，发表于《西南军事文学》1986年1月创刊号，并被云南人民广播电台制作成音乐诗朗诵保持播放多年。） 在老山 在老山，我把思念拧成绿色的纤绳拴住鸽哨把祝福抛向月亮一一那情人相思的驿站 虽然，思念早被硝烟烤出斑斑血丝渴望那条温柔的蓝纱巾变成破晓的风赠我晶莹的露滴 但我不愿伸出贫血的手要走她青春的色素即使倒在血泊中也会用止血带贴住难以忘却的恋情 把痛苦嚼成血默默吞进肚里绝不会寄给她血淋淋的恐怖 只要那条纤绳牵回的是一个永不褪色的微笑 （写于1984年，发表于1986年11月5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 战前 那阵雨到来之前没有风黑色的……红色的……呼吸全都蒙伪装网 只有亮着欲念的目光埋伏在饥饿的枪管后面把旷野搜索得空空荡荡使你找不出确切的一道门来断定会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或者其他什么能车转身去 这一切细致活儿全都得模仿猎鱼者的动作呆呆地把忍耐缝成网然后等待时间如树般轰然断裂于枪机 这以后便可大大咧咧地喊句什么了然后你就能欣赏鸽哨般悠扬的雨声或丛林悉悉嗦嗦的咳嗽 （1985年7月写于云南大理，发表于《解放军文艺》1989年第6期，收入《建国50周年四川文学作品选》。） 种弹壳 枪声苍白了那么久远弹壳的鼾声还很不均匀 我无法使他们熟睡黎明前的吵闹太激烈了他们和我的战友都是好朋友为一场圣战将被种进失血的土地 那场秋雨下得或许不是时候你发怒的呐喊是因为跑掉三只狼呢还是因为老班长躺在了你的身旁 一锹一锹的泪湿淋淋地痉挛睡吧我的朋友那颤动的枝头鲜红飘扬的血丝告诉我你们全都鞠躬尽瘁 我知道你们很累今天天气好晒晒阳光就安然入睡吧 当军号再次血红地吹响我知道你们和我的战友熟睡的地方将长出无数怒指苍穹的枪口枪口上结满青春的橄榄风铃般悠扬 （1985年7月写于云南大理，发表于《解放军文艺》1989年第6期，被收入《建国50周年四川文学作品选》。） 鸽哨熟了的季节 杨梅子熟透的季节不意味是鸽哨成熟的季节 你去树下晒太阳品味雨丝或者拾果子或者望蓝天空或者站成一棵树你一定不会把果子或落叶比做跌落的哨音 梅花绽开的季节是你们分手的季节作为军人妻子在梅树下徘徊想必是一种习惯 杨梅子熟透的季节或许是鸽哨成熟的季节 有如一天你在树下微微闭上眼什么也不想只那么一瞬间鸽哨便从天空划过地面突然铺满梅子你一定会对着天空泪流满面嚼出一股鹰的气息 （1989年11月写于云南大理，发表于《星星》诗刊1989年12期，被收入诗集《鸽哨熟了的季节》。） 大雪飞扬 大雪昨夜飞动羽毛的足迹随风沿边境延伸猫头鹰眼含刺刀的霜刃埋伏在黑夜的背面 这是和平的年代只要军人的感觉尤在界碑的硬度里谁都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在这无与伦比的瞬间以最陌生的脚步轻轻的叩门而临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雪夜那些没有国籍的雪花在麦田的篱笆上或沉睡的果园里纷纷扬扬纷纷扬扬覆盖边境如白鸽落进我不眠的枪管 此时我似乎找到冬天的信仰让我怀着深沉的警惕与界碑的目光遥遥相望审视那一行行清晰的足迹走出我的胸怀 （1986年1月11日写于云南大理，发表于《解放军文艺》2000年第2期，《星星》2009年第10期，收入《大西南军旅文学选萃》一书。） 南高原的海 在南高原把湖认成海不仅仅是一种习惯 如果你以前真见过大海身上带着海味只要背对着大山把手轻轻插进水的皱纹里或浓浓的硝烟里然后静静倾听那有如大风翻卷岩页的声音这时你就会体验到高原的湖比海更有质感 如果你真是一名水手还者是刚从阵地上下来的士兵只要遇到风季不管你用什么姿势抓住一点感觉只要联想到火塘边的碰杯声你就会觉得粗犷的涛声是从自己身上滑下去的这时你就会认为湖和海一样无边无沿了 要是你从来就没有见过大海或者刚从北方调来轮战什么的你到湖中去散步或游泳天空所有颜色全都溶进涛声里当你睁眼向四野望去辽阔的风便会洗掉你身上的皱纹这时你就会永远不知疲倦的象条鱼激动地面对湖水喊喝 有如一天你到平原串亲戚或者旅游有人突然说你身上有着海的气味或者水手味鹰味什么的你一定会对着天空泪流满面 （先后发表于《中国青年报》1991年2月23日副刊、《诗歌报月刊》1991年第6期。） 望月 那时我们在南方打仗每当夕阳滑进墨池里消瘦的目光便贪婪的询问月亮是不是我的女人 那时南方的雾很大我们全都象浸在水底的石头寂寞疯长每个人都把太阳比作月亮盼望暴雨骤然而至把血红的阳光流溢成月光飘洒 那时穴居在土洞里没有稀释孤独的更多方式后来月亮蹒跚而来了但长满白发于是我们都说月亮太远了扔掉黄昏撕碎的梦片把冰冷的枪管支在太阳下镀光 后来妻子来信告诉我月儿依然洁白如故 （1988年11月22日写于云南邓川，发表于《星星》诗刊1990年第8期。） 烈士陵园 寂静的国度是鸽群凝成的哨音 我以战争诗人的名义怀揣圆明园的耻辱彳亍于你的身旁生怕碰绽你的梦境让我点燃目光为你超度而我的面孔却被灼得红亮 从那只黑鸽子的羽毛上我看见南方枪声很浓那坟茔上起飞的鸽群是复活的哨音划过云空 我抚摸过许多古建筑手指感觉不到安宁而让我在陵园拾着的那粒长出绿芽的弹壳却思索得久远 在没有教堂的南线每块墓碑都是一座完整的钟楼全是忠魂用血肉在撞击 （写于1986年4月14日，发表于《星星》诗刊1990年第8期。） 硝烟味己被淡淡风化 硝烟变成海的季节己很遥远持刀或持枪的冲杀声己一代代凝为水底的卵石被历史羽化成海鸥贴在蔚蓝的墙上 许多年黄昏在海滩散步麦浪飘着香水味婴儿车彳亍于柔波中血红背景是一种装饰卵石成为孩子们的风筝 我常到海中游泳硝烟味己淡淡风化鸽哨不再使我感动毕加索乘坐海鸥常在墙上看风景 许多年海鸥翻着麦浪重复一个故事很逼真说我曾经是一名勇敢的水手枪打的很好…… 回忆中再不孤独面对家园老被海水呛得流泪有如鱼的叫声 （写于1987年7月，发表在《解放军报》1992年7月16日长征副刊。） 那是凤凰山的五月 那是凤凰山的五月老槐树不善表达思想的老人用泪作语言 浇灌树下仰脸如红苹果的头颅在历史中穿行 那是凤凰山的五月红太阳依然挂在天空偶尔洒下些许光芒如瀑布般照亮游人的心情 那是凤凰山的五月小油灯只限于参观镜头里的思想一根根点燃而不被装进弹仓 那是凤凰山的五月老槐树不善表达思想的老人在没有硝烟的年代以泪伴歌 泪珠如血流淌在我的血脉里 （创作于1993年8月，发表于《星星》2008年第11期。） 延河 干涸如岸汹涌的不再是水卵石凝固成流动的姿势 历史贫血的年代延河挤着乳汁喂养革命滔滔河水被革命一饮而尽大片大片的政权纷纷成熟 沉淀的只有奶汁的馨香和革命者洗下的征尘不被风化 革命是一种劳动作为劳动的产物我取下军帽如婴儿般蹒跚走进摇篮 一股小米味的精神如麦浪的涛声流进我思想的沟壑与革命的气味相吻合 延河是故乡我静静俯在那有如亲娘般的河床上随意拾起一枚卵石重新咀嚼革命的面包屑贪婪地吮吸着一种特殊的源泉 仿佛耳边汹涌的是一种叫精神的河流在卵石的硬度中奔腾不息 躺在丰收的河流上两岸庄稼长势喜人我抚摸着太阳的心跳仍博动着一个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 （原创于1993年8月，发表于《星星》2009年第10期。） 绿路一一在老区看一群老人目送野营拉练部队 每个士兵都是山民们用目光从红土中抽出的绿叶 弯曲的绿路是山鸽子用橄榄枝画出的音符染绿山里的季节 我亲眼看见那些在山里困了大半辈子的村民走向士兵询问季节 当他们手搭苍老的凉棚把天空望得依然那样蓝鸽哨己消失久远 橄榄树下夕阳如历史般消逝老人们各具色彩的目光都浮游起当年送儿送郎打鬼子的神情 （写于1986年11月，发表在《解放军报》1992年7月16日长征副刊。） 一只鹰 他把影子悬在弓上紧贴着大地奔驰如一匹黑色的马 风轻轻飘过声声马蹄波浪起伏在闪亮的岩石上绽开一朵朵黑色的玫瑰在白云的根部自由舞蹈 我总是在远处读他在闪电中为他伴舞悬在钢筋水泥的天空下常常用幻觉与他的钢爪对话 在暴风雨的被单上我思想的质地在玫瑰花香的季节一次次坚韧 （写于1985年9月，发表于《西南军事文学》1999年第6期。） 老兵 那个从来不抽烟的大胡子蹲在屋角抽起了闷烟大口大口的烟圈是他积蓄了五年的故事 五年前他从北方来白雪正描述着春天的故事今日他从南方去南方的热土已把他烧成秋天的枫叶 大概是五彩的希翼在焦土上埋得太深他几乎忘掉了回家的路 他抚摸过死亡草他大口大口地骂脏话有时为盘棋吵翻脸那些红了脖子的战友还是愿意听他吹未婚妻的故事 他用青春的四季在焦土上镌刻了一片绿叶那朵在信封里开了五年的鲜花却在夏日的雷雨天滑落在一声长长的叹息里 尽管他忘不掉父母那企望的目光但他发誓再也不谈女人死神被装进酒瓶用酒碗和酒碗碰击他下决心要用血写一本书让那片绿叶在焦土上变成红森林 烟圈一个个地扩散往事在岁月犁下的沟壑里流淌他不会流泪（全身是松油）烟圈是吐给大家听的当烟雾挤出窗外小屋里下了一场雨 （创作于1985年9月，发表于《滇池》文学杂志1987年11期，1993年收入诗集《鸽哨熟了的季节》。） 五月之树 钟情果真若风吗你的背影早已苍白久远而我的目光依然似晶莹之树结满露珠如风玲般摇响在五月的季节 风曝光后月亮也许不见了但光亮会如波涛般从朝阳涌出 既然你己走过我的树林你的日子定然不会孤独五月之树将因秋而泛绿 迈着正步你走吧去刮尽南方消息里的乌云待光亮如雨般扑棱棱地飞回再抚摸远航后的等待我的钟情会若风般潺潺流淌感动你的想象 想我你就轻轻摇响睫林天空圆圆的吻会如黄鹂般光灿灿地唱亮你的孤独在五月的季节 （写于1987年11月，发表在《滇池》杂志1989年第9期、《西南军事文学》1991年第1期，被选入诗集《蓝手帕》1989年版。） 埋雷的方式 我与这个世界并无仇恨出征前我把吻埋进你的朱唇全身颤抖的你是否怀疑我埋下一颗有毒的雷 这个世界对我并无仇恨每次把手插进土里都若抚摸你乌发那样富有质感明明是我的手在痉挛不知为什么我却怀疑你浸泡着罪恶 （发表于《解放军文艺》1991年第六期。） 作者简介 王耀军，男，四川资中县人，当过兵，援过藏，曾任报社编辑、记者，区委办公室副主任、炉霍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区委统战部常务副部长、民宗局长、援藏办主任等，一级调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文学》、《诗刊》、《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滇池》、《大西南文学》、《星星》、《诗歌报》等报刊发表诗作，出版诗集《复活的方式》、《鸽哨熟了的季节》、《第二战场》等，有多篇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先后被省政府授予"四川省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四川好人"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