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记忆 我的战友（二）作者:艾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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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记忆

我的战友（二）

-------作者:艾芦居士

上一篇讲了个大个子。本片篇讲一个小个子。这个小个子身高1米6出头。脑袋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他比正常人聪明许多。

他的家乡在广西十万大山中。说到这地方，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国家级重点扶贫地区。听新闻报道，近两年已经脱贫了，奔小康了。

当兵前，他那贫困的小山村是一个只有16户人家的生产队，壮劳力辛苦劳作一天，可挣到10个工分，年终分配价值5分钱。

他父亲是生产队仓库保管员，天生乐观的他常自诩为“官二代”，他说父亲在生产队领导班子中，好歹还算个“三把手”。

他比共和国小两月。也算是和共和国同生长共命运的人。酸甜苦辣酿的酒，多多少少还是喝了几杯。

1968年底冬季征兵开始，这可是大山里的小青年飞出山沟沟的绝好机会。

当时农村生活很艰苦，他身高不足1米6，体重不够90斤，不符合当兵身体条件的要求。他厚着头皮到大队报了个名碰碰运气。

体格检查时、接兵部队的指导员看他很机灵，随口说：身高体重不足，没关系的。到部队一日三餐，管饱。用不了半年就长个、长肉了。就指导员一句话，放牛郎就成了解放军。

此乃时也，命也，运也。

这段故事听起来和雷锋参军有点像。

我参军入伍到连队，他是连长。听说1975年由排长直升连长。又听说他当小班长时，部队国防施工，他竟然担负整个工程的勘测工作，曾经是全团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工程竣工，上级还给他记了个三等功。

不管怎么说，矮小的个头，不像是干大事的人，根本看不出一丝连长的威严。

就是这位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连长，把我这个吊儿郎当的知青兵、训练成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官。

现我俩都是退休老人，他年龄比我大、军龄比我长。我尊称他朱老兵。

我和朱老兵的第一次交锋、是当兵的第二天。

那天晚上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因接岗老兵睡过头了，没来换岗。我在冰天雪地里足足站了五个小时。天亮时，我拖着几乎冻僵的双腿怒气冲冲的找到了朱老兵，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要罢岗！

他听完缘由，微微一笑。说:正常。这种现象叫跑岗，你可以补睡半天。我立马倒在床上，蒙头睡到中午。

醒过来才知道那天是元旦，全连放假，中午还会餐。如果再睡一会，就错过了一顿难得的美餐。

我第一次进入他的视线是站岗看书。我这个不甘寂寞的新兵蛋子、在弹药库站岗时躲在岗亭里看书。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把书夺走。当他看到书封面《资本论》三个字时，又一声不吭把书还给我。

所以，我认定他是一个即不乏幽默，又不死板的好连长。

在他的帮助教育下，我当兵一年就当班长，一年半入党，两年当排长，两年半就当了连队副政治指导员。

虽说当时有打仗扩编的原因。我在军中的进步，也算是凤毛麟角。

朱老兵79年9月，还是以连长的身份，离开连队上军校了。我继续留在连队工作，虽然没有将军梦，还是像牛一样的干活，又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东挪西腾干了八年，直到转业地方还是连队副政治指导员。

如今提起还真有点难堪，对不起江东父老。

朱老兵在连队工作期间，无论平时和战时，他的聪明才智，机敏果敢，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战前，我的连队叫步兵团直属炮兵连，有三个排，一排装备100毫米口径迫击炮，全团最大口径的压制火炮；二排装备打坦克的82毫米无后坐力炮；三排装备14、7毫米双联高射机枪、打飞机的对空武器。除了全连的重装备，还装备有硅两瓦电台、测距机、方向盘，还有几辆解放牌汽车。

朱老兵从重兵器的使用到电台收发报、测距机、方向盘的操作都样样在行。他还会汽车驾驶。他一个小个子，坐在宽大的解放牌驾驶室里，只看到车跑，看不到驾驶员。整个就像无人驾驶。

他常说当兵必须一兵多用、一专多能，才能适应战场的需要。

打仗时部队扩编，我连一夜变成三个连。朱老兵改任100迫击炮连连长。

上世纪70年代，在野战部队当过连、排长的都知道，连队是打仗的刀尖。俗话说：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平时还是战时，连队干部没有几把刷子，是完不成任务的。

在战场上，全团25个连队，负荷最大的就是100迫击炮连。71式100迫击炮全重74公斤，全都靠人背肩扛。炮弹8公斤，从连长到士兵每人脖子上还挂着两枚。

我们伴随步兵，步兵走到哪我们就走到哪。由于负荷太大，常常出现掉队。山地行军掉队最容易遭到敌人的伏击。

有一天在巴博峡谷，连队遭敌人伏击。一瞬间，敌人的子弹像雨点似的向我们飞来，弹雨中还夹着指示目标的红色曳光弹，敌人疯狂的火力，压得我们趴在地上，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

在朱老兵左侧的文书兼军械员腿部中弹倒下，在右侧的通讯员被敌人机枪点射，4发子弹击中下腹部，肠子被打断了好几截。朱老兵竟然毫毛无损。我估计是他个头小，动作灵活，敌人机枪打不着他。

这时的朱老兵临危不惧，在敌人的火力下，迅速指挥全连以迫击炮，机枪、冲锋枪火力，坚决还击，消灭敌人、冲出险境，转危为安。

在那场战争中，有些参战部队就是被敌人袭击后很快就散鸭子。遭到不应该有的损失。

而我们一个炮兵连队，在敌人疯狂的火力下，打不垮、冲不散。难能可贵。

战后，全连荣立集体三等功。朱老兵还代表连队参加了军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胜利庆功祝捷大会。

朱老兵上军校后，听说故事不断……

在军校学习，每门课程考试都是优秀。毕业时，当年的副总参谋长张震还和他们这帮优秀学员合了个影，队前讲话还说：未来的共和国将军将从你们当中产生。

他一不小心。留校当老九，从指挥作战改为教书育人，三尺讲台就变成了当初的战场。

什么超课时奖、教学优秀奖、优秀论文奖，国家八五课题全军科研三等奖，学校优秀教员。证书有一大把。

更离谱的是，他的学生写了一部中篇小说《那一曲军校恋歌》，他就是小说中巴顿式的人物、大队长朱金亮的原型。

后来这部小说改编为电视剧《青春集结号》。

还是不小心。在学校大门口和少将政委扛上了。没多久，党委决定他脱马甲，指明两条路：转业或退休任选其一。时年49岁零3个月。

不到50岁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他加入了社会上的打工族。

这次他像排雷一样，小心翼翼的走进地方一所民办大学的校门，想找一个能发挥余热的地方。

谁料到，校长一眼就看上他。刚进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辅导员，慢慢地一堆头衔扑面而来：什么武装部长、学生部长、德育部长……一干又是十来年。还获得过全省国防教育先进个人证书。乖乖，这打的是洋工。

人常说:是金子在哪里都要发光，是锥子在哪里都要漏头。

他也许不是金子。但他绝对是把锋利刚硬的锥子。

如今这位古稀老人又成了田舍翁。每天哼着小曲、吹着口哨，打理着自己的小菜园，各种蔬菜硕果累累。丰收的果实，经常吸引着附近的老太们围观、点赞。高兴之余、还给老太们送上一把新鲜菜蔬。

他在群里发的次数最多的一首诗就是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三）诗作：

种豆南山下,

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

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

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

但使愿无违。

我想，这也许就是朱老兵回归自然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