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母亲

春华秋实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余光中《乡愁》）。每当读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来了，我想念我的母亲！

突然想起《浮生六记》中的一句话：“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年了，那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卧病期间，对子女的谆谆教诲，犹在耳旁回响。虽然人有生老病死，无法改变，就像《二舅，他治愈了我的精神内耗》中的二舅一样，走的是平凡之路，却昭示了生命的倔强，灵魂的高贵。母亲的一生，没有二舅的坎坷遭遇，也没有杜富国的英雄传奇，只是微小得如尘埃，淹没在俗世之中，但在我看来，母亲就是人生的修行者！

　　还记得是母亲在团风县医院住院的日子。我看着干瘦如柴、形同枯槁的母亲卧在病床上，内心有种隐隐的痛，曾经丰硕、轻盈的母亲，竟然变得形销骨立骷髅一般！岁月不居，人生不再 。满头的银发，似乎诉说世态炎凉；失神的眼睛，似乎等待上苍垂怜；干枯的手脚，似乎难舍蓬勃生命………
      医院住院的人络绎不绝，似乎老人特别多，床铺也很紧张。迎来送往的人，行色匆匆。病房也是一个家庭的缩影，上演了一曲曲悲喜剧。
      母亲住的是急诊室，没有电视，加上有一位病人不能用空调，病房里很燥热，和着药品的气味，令人窒息难受。
     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熟睡的母亲，母亲的一生又在眼前浮现出来……

　　母亲1937年6月7日出生。正是中国动乱不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时候。母亲是童养媳，很小就到来到何家。祖母没有生育，也不很待见她，可母亲一直赡养老人到93岁寿终正寝。她是个要强的人，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一生没有上个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年轻时家里子女多，上有70多岁老人，下有我在地上爬。家里穷得只有吃饭的桌子和两张床，是大队出名的“欠债大户”。童年记忆里，似乎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大多是哥姐穿小的衣服。白天她在队里纺纱挣工分，晚上，昏黄的油灯下缝补我们的旧衣服，给我们做过年穿的布鞋。生活是清苦的，贫穷的。她却教育我们要正直，有骨气，不羡慕；要孝顺，要有一颗善良乐观的心。在缺衣少食这样艰难的日子，教育我们一个一个长大成人，拥有良好的品德和习惯，成为社会有用的人。
　　1978年国家改革开放，我们家才有所转机。土地生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让我们家尝到了甜头，生活才有所改观。母亲已经40多岁了，身体大不如前，尤其是眼睛快要瞎了，家里没有钱治疗，母亲采草药自己治眼病，喝鱼腥草水，吃黄连叶子。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大哥的帮助下，终于治好了眼疾。大哥是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我们家族最值得骄傲的人。可天忌英才，人生精进时期，却英年早逝（43岁）。 最难过的莫过于是我母亲，老年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段时间，母亲的眼泪哭干了，长念叨的两句话：“好人怎么就走了，儿子怎么就走了”，这是母亲最痛苦的时候，我发现母亲目光呆滞，好几天不吃饭。恨不得自己撞墙能代替儿子去死。我想母亲那是是多么绝望和无助！

　　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一心向善，规劝众人，曾为村里维修关帝庙，出钱出力，忙前忙后，不遗余力。失去长子后，母亲更加吃斋念佛，潜心向佛，为儿女子孙，积德积福，免灾祈福。

小时候，家里很穷，几乎一年吃不上两次肉。鸡蛋都要换钱买盐。因为我最瘦弱，母亲总是煮饭时用米汤冲个鸡蛋，加糖，那个味道是忘不掉的，那就是母爱吧。
村子边水渠干涸了，大人们都在抓鱼，我和小伙伴逃学，也在水渠里抓鱼，不亦乐乎。下午放学回家，母亲把我抓的鱼放在盆里，却让我跪着反省自己的错误。让我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读书才是正经事，不能贪玩而误了学业。晚上，在昏黄的电灯下，母亲拿着永远纳不完的千层底坐在床边，一针一线，安静的纳鞋底，我在桌边补一天没有上课的作业，安静得只听到钢笔在作业上“沙沙”写字声。以后，我再也没有迟到和逃学了。
记忆中，第一次到林家大塆，我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那时，大概上初一吧，我随母亲到林家大塆省亲。他们家门前有一口水塘，水塘边是一条公路，经常晚上有汽车出入。可我只是白天看到汽车，那天晚上我和表弟在塘边捉萤火虫，突然看见两盏大灯向我冲来，我本能往水塘里跳，那时的我不会游泳，在水中挣扎一会，就不省人事了。这时，表弟大呼“救命啊，有人掉水里”。母亲呼天喊地飞奔出门向水塘跑去，村里的人和车里的人赶紧跳到塘里，把我救起来。把我放在反扣的铁窝上沥水、挤压，还把脚抓住让我倒立，吐出肚中的水后，才慢慢苏醒过来，母亲千恩万谢众人，焦急的心总算平静下来。那以后凡我出门，母亲就会担心我的平安。
　　还记得是上初二暑假的一天，苹果新上市，有走街串巷卖苹果的人，大喇叭喊“新鲜苹果，又甜又脆的苹果”。我正帮忙打芝麻，口渴了，也想吃苹果。母亲哽咽地说：“孩子，家里一分钱也没有，等芝麻卖了，有钱了我再买。”我看到母亲失望的眼光里满是无奈，我咽了一口口水说：“等我挣钱了，我买了好多苹果你吃。”你笑了笑，一脸的心酸。等我有能力买回一大袋苹果时，母亲已经白发苍苍，满口没有牙齿！心痛！
　　贫苦的家庭，供养孩子上大学，是多么的不易啊！我读大学时，母亲和父亲勤劳苦做，养猪养鸡，种芝麻种蔬菜，种西瓜，种油桃，种柑橘，种板栗，有的是有季节性商品（西瓜、桃子），不卖就会滥掉，一年辛苦就白费了。早出晚归，父亲亲自挑到集市上变卖换钱，成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母亲不曾为自己买一件衣服！总是说，我哪儿不去，买了是浪费！为了孩子毫不吝啬，对自己却很苛刻！
　　隔壁家旧房子拆了要起新屋，本来说好，不越线打地基。可是第二天打地基时，偏偏越线前移很多。二哥很生气，因为他也要盖新房，说好的排在一起，居然变卦了。母亲阻止了暴怒不已的二哥和忿忿不平的二嫂。母亲说：不必争执，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在做天在看，会有报应的。”这件事就放下了。后来，隔壁一家随儿子到深圳，婶娘后来中风半身不遂，每次回家时总觉得对不起母亲，满满的愧疚感。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无论光鲜亮丽，还是平淡无奇，它都是改变不了岁月神偷，造化弄人。母亲的一生是卑微的，没有显赫的地位和足够的金钱留给子孙，以致在后人的心中份量很轻，但母亲的一生是善良的，有的是慈悲为怀的悲悯之心和对病痛斗争的勇气，一代代传承，惠及子孙，点亮我们的心灯，照亮我们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