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几天大家争相阅读岷县师范史卫东老师的《你好青春》，仿佛一个早已失去的岁月又扑面而来。是那么真切，那么令人回味。文中的人物像洮河流珠一样，坚硬，独立又紧密粘连。史老师是从老师的角度回忆了师范生活，我想从学生的角度写篇回忆，既是纪念，也是反思。不过我没有史老师的文笔，那就学乡呢阿婆纳鞋底儿——实垫本儿。</p><p class="ql-block"> 金榜题名 </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改革开放的最早受益者。我的家在宕昌县理川镇，在宕昌是一个大镇子，也是一个商贾之地。改革开放之后相当活越，各种店面非常繁华，尤其做药材的，赚得是金满钵满，一个个满嘴流油。我的表哥是做茶叶生意的，跑云南，下广州家常便饭，好不令人羡慕。那时候我就想着跟表哥“闯天下”。 </p><p class="ql-block"> 可是父亲对我的学习很在心，正好赶上恢复高考、中考，就意味着只要考上就是吃公家饭的“干部”了！不象之前，干部、工人家的孩子世袭，哪有普通社员的份儿。父亲给我经常说，公家饭是铁饭碗，种庄稼太辛苦，做生意有风险，而且社会一变，不让做生意你咋办？他就以他自己为例，曾经也是供销社的会计，也是正儿八经的干部。六二年“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市场比现在活跃。自己认为工资少，养家糊口有点紧，眼一馋，辞职下海经商。没过几年，文革开始，打击投击倒把，“以后十年你也看到了，我们为了养活你们吃尽了苦头。你看人家一直干的过的啥日子，我们啥日子”。听了父亲的话，想起这么多年父母为我们姊妹能吃饱穿暖，经常偷偷摸摸搞点副业做点私活，光靠生产队分的那几斤口粮也许我们我至少饿死或病死一两个。可搞“投机倒把”又是很冒险的事，我就亲眼见到我们队的冉德因为偷着用理川的浆水梨翻山越岭背到七八十里路外的闾井换取几碗青稞面、杂面被民兵队长知道了，五花大绑扛在碌碡上登康子一顿皮鞋，直接把人打疯了，最后老婆也跟人跑了，孩子们那么小一个个远走他乡乞讨为生。想起这些残忍的往事，怎不令人心悸。所以我虽然心里非常希望做生意，但也没有放松学习，在百十人的年级中也是名列前茅。 </p><p class="ql-block"> 考试前，让填报志愿，县一中和岷县师范，别无选择。我几乎没思考就只报了岷县师范，心想考不上就跟表哥做生意。世上的事往往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师范就在我有意无意中金榜题名了！父母很高兴，邻居亲戚很羡慕，真有一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欣喜。当然，生意梦自然变成了肥皂泡。以后，在我的影响下，我的妹妹，弟弟，堂妹，表妹，表弟十多个相继考上了师范和其他学校，甚至周围邻居的孩子也考了不少。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虚话，模范引领作用也不可小觑。 </p><p class="ql-block"> 岷县距离我们理川有九十华里，父亲亲自送我到师范。半夜三点就起床了，妈妈为我准备了新被褥，岷县天气冷，棉花装的很厚。我们和李世武，王润祥，权玉莲，赵善平几个同街道的结伴而行。我们背起铺盖行礼先步行二十里，翻越尖尕山到达哈达铺，再等去兰州陇西的班车到岷县。那时候班车非常少，如果迟了赶不上趟也许就要在哈达铺住店了。班车一到，我们就赶紧往上挤，定额三十八个坐位，至少要挤八九十人，也许超过一百人。车上人也是哇哇乱叫，司机不停的骂后边的人往里挤。座位上的人也不舒服，人虽然座着，有屁股却紧挨在脸上，挤出屁来也是正常。车三摇两晃，再有人一吐，跟前人想躲都动不了，就让人家往身上脸上吐，大不了赔不是用油渍麻花的袖子给你擦一擦。真是坐车的人不如猪狗。 </p><p class="ql-block"> 班车一路慢腾腾的行进，只要遇到路边有河就加水。最令人害怕的是班车每到岷县进城时就要加油，加油满车的人就必须下车。你想挤得满匝匝一车人倒腾下来，再想装进去有多难。身强力壮还好些，老弱病残有多受罪。 </p><p class="ql-block"> 下午两三点，好不容易到岷县车站，一下车我们就被拉架子车的包围了。到学校还有七八公里，我们也都又饿又乏，来送我们的大人们就讨价还价，最后雇了两辆架子车拉行礼，踏着一路风尘的到达令人向往的、能够改善我们命运的岷县师范。今天我一个小时的车程，三十八年前让我们整整走了一天。</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岷县师范多少让我们感到失落，墙上迎接我们的“热烈欢迎新同学”标语大家说不如脚写的，甚至脸上火辣辣的，好像上当爱骗了。心里想这是我想象中的师范吗？就用这么见不得人的字迎接我们？（后来知道是美术老师胥肇平写的，我们那时候不懂书法，在上师范前连字帖都没见过。写大楷买的是印刷体的“小朋友手拉手，去到北京见伟大领袖毛主席”之类的，所以在写字上没有美学概念，只感觉字太难看，太丢师范学校的脸面）。满院子的蒿草没过人，一眼的破破烂烂，让人心寒。好在她能改变我们的身份，能给我们一个“铁饭碗”，我们也就原谅她了。 </p><p class="ql-block"> 进大门有一条笔直的白杨树大道，齐刷刷的两排站得笔挺的白杨树像战士向我们行注目礼，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这两排白杨树让我想起了矛盾的《白杨礼赞》，“白杨树实在是不平白凡的……”我背的滚瓜烂熟。“它的阔叶也是向上的，几乎没有斜向生长，更不用说倒挂了；它的皮肤光滑，有银色光晕，略带蓝色。这是一棵树，在北风和雪的压力下，仍然顽强地站立着。哪怕只有一个碗的厚度，它也努力向上发展，高达两丈，屹立不倒，不屈不挠，抗拒西北风。”这段话令人鼓舞，尤其是我们来自农村的农民人，没有任何优越性，白杨树的精神的确给力。也许因为白杨树，我从此就喜欢这个学校了。 </p><p class="ql-block"> 看到我们来了，比我们高一级的任耀春，包晓荷，王安全，包玉德几个老乡赶紧过来帮我们卸行礼，引导到宿舍，帮忙拿来草垫子，铺好被褥。家长们看我们收拾整齐了，都说他们回去，如果没车他们就在城里住一晩上，这里也没处住，一个宿舍十八个人，满满当当。父亲临走前给了我十元钱，让我买脸盆，饭盒，热水瓶，香皂之类的。看着父亲走远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丝酸楚，十元钱，相当于一家人一个月的花销，就要让我一天“挥霍”了。</p><p class="ql-block"> 岷县的气候凉，节气来的早，才近九月份，白杨树叶子已经泛黄。 颜色非常漂亮，绿色、黄色，橘色、红色混合在一起，耳边仿佛响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激越而热烈，让人热血沸腾。洮河边上，深蓝色的洮河水，又圆又光满河滩的鹅卵石，挺拨而火红的白杨树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又像毕加索、凡高、莫奈的印象画。看着眼前令人振奋的白杨树，心里想，能在全县一两千考生中脱颖而出，金榜题名，我也算一个娇娇者。今后，要好好学习，毕业后当一名合格的小学老师。（末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