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花正艳

金 平

　 六月的鲜花，开遍了草原

六月的江河，身躯舒展；

六月长空里—雁鸣莺啼

六月高山巅—雪融冰残……

六月的我们驱车上路

乌兰托娅的歌声，一路陪伴——

　　 “因为我们今生有缘

让我有个心愿，

等到草原最美的季节

陪你一起看草原——

去看那青青的草

去看那蓝蓝的天

看那白云轻轻地飘

带着我的思念……”

　　 海拔4345米的查真梁子如一堵高墙，耸立在鹧鸪山、哲波山雪峰之后，是成都平原、茂汶走廊通向川西北草原的重要通道，国道213千曲万折盘旋到此。

藏语查真意为柳树，在这片水草丰茂的丘原高地，初夏时红柳成荫，满地盛开格桑花、绣线菊、高原毛莨。

　　 伫立高原的山梁垭口，视线如脱缰的马驰骋到山之极、天尽头。四周山势绵延从容、并无奇绝，却因丘原两侧二水发源：一入黄河～白河黑河，一入长江～大渡河，两大流域的分水岭就在我的脚下，实为天下奇观！

灰白色的江源石深凿了十个大字：才饮长江水，又食黄河鱼。

　　晴天丽日下环视眺望，但见丘原起伏、长天蔚蓝，草场如茵、牛羊自在……

相传古有俊俏山姑，着五彩衣挥玲珑袖，在山顶执金梭编经织纬，百里丘原尽铺氆氇。一日突降暴雨，仙姑起身抖动氆氇，雨水便顺各方跌落——山梁北边水草肥美，西南低处农田丰腴；牧区与农耕由此分野……。1953年成都至阿坝公路修到这里，筑路工人一听地名“察卜毡”便直译为“查真梁子”。

　　 “去听那悠扬的歌

去看那远飞的雁

看那漫漫长长的路

能把天涯望断。

陪你一起看草原

草原花正艳；

陪你一起看草原

阳光多灿烂……”

红原最著名的花海是俄么塘、月亮湾，那里车多人多门票死贵，小红书推荐出县城导航“查干塘”。啊，红原机场附近竟然有这么大一片花田，五彩缤纷目不暇接！——关键是停车随意、分文不取。

　　瓦切经幡群位于红原县城北40公里，通往松潘、唐克、郎木寺的丁字路口，有藏区罕见的经幡林、玛尼堆和白塔群。瓦切塔林藏语意为大帐篷。塔林四周的成列转经筒、连绵经幡帐蔚为壮观。1980年代这是十世班禅大师诵经祈福之地，至今都有藏族同胞来转经祈福。

经幡是藏区常见的一种图腾。在布麻织品上书写或印刷经文，然后将其悬挂在山巅、路口、江畔河边，意在召唤自然之力来诵经，以保人间众生平安。

　　日干乔大沼泽也在瓦切乡，301省道东侧、方圆240万亩的草甸沼泽湿地，积淀了高原千百年的沧海桑田。1935～1936年长征时红二、四方面军左路军在此三进三出、几经辗转，无数战士饥寒交迫、深陷茶褐色泥沼丢了性命！

　　这座幅员宽广达8400平方公里、常住4.66万人，自汉唐元明清历代设制隶属松潘、理潘的高原小城，拥有丰富的草场资源、浓郁的藏族风情和便捷的陆空交通网。1960年，周恩来亲自为红原县命名，意为红军长征走过的大草原，现已成为“川西草原游”的网红必经地。

　　海拔3507米的红原县城，铺展在绿茵茵的草原上，如诗如画！城里道路通畅、建筑舒朗，房屋不高但规划有序、干净整洁。旅游旺季餐馆、酒店、客栈和商超生意兴隆、熙来攘往。到了傍晚，能歌善舞的藏族同胞齐聚银珠广场，乐曲声声、歌舞不绝。

安多部落建在白河边狭长的草滩，灌木丛生、牧草青青，沿河的步道高低错落，一直通往那片红顶小屋……

　　离开安多部落驾车驶向西北，沿途百里都是水草丰茂的牧场，黄河上游的重要水源白河（也称嘎曲）发源于查真梁子，一路蜿蜒向北最终汇入黄河——而心心念念的“黄河九曲第一湾”，就在那水天一色的前方！

　　景区大门设置巧妙。唐克乡去往索克藏寺，恰有座高不过200米、绵延约几公里的浅山如一道屏风，把黄河第一湾的诱人风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游客若不买票、不扫码就拐不进这道门——你的车休想上盘山路，你的视线当然一直沉落在最低处……

　　偌大的停车场稀稀拉拉，人车零落。唯有两辆房车组成的小营地，却乐曲欢快、生机勃勃。一拨年轻人正忙着拉天幕、摆餐桌、冻啤酒、洗菜做饭，开始他们愉快的高原假期。

　　黄河九曲第一湾景区，有条别致的观光自动扶梯，再沿着山脊建起下山的步道。首尾相接的14台自动扶梯，采用无缝衔接、连续上行的方式，让游客免了攀爬之苦。远远望去像一条长虫匍匐向上，真是大开眼界！

扶梯总长538米，垂直高度158米，每小时可以运送6000人次，是世界第一座高海拔观光自动扶梯，被誉为“天下第一梯”。

　　踏进缓缓上升的观光扶梯，黄河第一湾全景尽收眼底，它独特的美也犹如画卷在天地之间徐徐展开……。如果说壶口瀑布是黄河波澜壮阔的史诗，那么眼前的第一湾便是它妩媚动人的序曲。辽阔高原、漫卷的长云，抚慰任性的黄河东游西逛、南北游弋——在黄河全长5464公里、79.5万平方公里的宽广流域中，此时此地才是它最惬意的身段。

　　黄河发源于青海巴顔喀拉山，一路曲折蛇行，缓缓向东流入川西北。在唐克乡索克藏寺前与白河汇合后，突又转向西北，左扭右拐形如S，从而留下令人荡气回肠的黄河第一湾。

黄河在这段流程中，为川甘之界河：河西为甘肃，河东属四川。

　　从自动扶梯入口处3447米海拔点，到山顶海拔3610米的观光平台，黄河始终匍匐大地，唯有观众上下游走。一步一移景色变幻，从对黄河的平视变成俯瞰，万里黄河的威武气势就直扑入怀。

　　山顶观景处名曰“巴顔喀拉台”，是仿藏区吉祥法螺而建的标志性建筑。作为若尔盖旅游名片的窗口，被誉为“宇宙中庄严幻景、黄河第一湾最佳观赏地”。登高望远八面来风，大河风姿绰约款款而来；待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更见云霞与雁翎齐飞，静水共长天一色！

　　在这里黄河水流平缓、优雅舒缓，水质清纯洁净，游龙般倘佯在苍茫高原——时而流淌天际、时而萦绕草丛；河中有岛、岛上有湖，岸边有滩、滩涂藏兔。泛舟河面、水波荡漾，雁出苇荡、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万涓成水汇大川，千转百回出云端；滔滔流水济斯民，黄河万里第一湾。

　　黄河第一湾在国家高寒湿地保护区，是全国三大名马“河曲马”当地人叫唐克马的故乡。冷兵器时代，刀枪剑戟战车名马，是赳赳武士征战天下的铁血伙伴。

诗圣杜甫就曾吟诗赞美河曲神骏：“竹披双耳俊，风如四蹄轻”。

　　离开第一湾景区，驱车驶往川甘交界的郎木寺。宛若游龙的草原公路宽坦平整，过辖曼、经嫩洼、抵黑河牧场，约一百多公里。这条曾被车友吐槽多年的坑洼泥水路，如今改建一新。

车轮撒野，风光扑面。驾驶者兴致勃勃，一行行诗句蹦出胸怀“长空云自在，远山列队来，牛羊喜结伴，景色揽入怀。人在画中游，车行路无边，都说天地大，心境是花海……！”

　　人们总以为郎木寺仅是一座寺院的名称，其实不然。常到川西甘南的旅游者知道，这个地名特指一个叫郎木寺镇的地方，它位于四川甘肃接壤的高原地带，海拔3337米。准确地说，郎木寺是川甘共辖的小镇。

　　早些年，郎木寺在国外的名声比国内大很多。因为上世纪初，一位名叫罗伯特.埃克瓦尔的美国人在川甘青一带生活多年，然后写了一本书，书名叫《西藏的地平线》，将原始神秘、静谧奇妙的郎木寺推向了海外——山巅积雪皑皑、山腰翠柏苍松、山脚绿草如茵风光独特，堪称“东方小瑞士”。

近年来，诸多旅游爱好者和探险达人拍摄的照片、视频和他们的旅游行踪在网上走红，一下子把偏居一隅、世外桃源般的郎木寺炒得异常火爆！

　　驱车入镇，发源之初的白龙江穿镇而过，水面窄而清澈，阔不过三五米。江北的赛赤寺属甘南州碌曲县，江南的格尔底寺属阿坝州若尔盖县。两座寺院隔“江”相望，均属藏传佛教格鲁派。这块木牌的指示，恰好是近处山坡上的赛赤寺（寺院后方还有甘南地区唯一允许游客参观的天葬台）。

　　跨进寺院就看见阳光斜照的瞻佛台。

瞻佛，藏语称为“贵格先”。字面意思为“展示丝绸佛像”，人们俗称“晒佛”。每年农历正月十三是达仓郎木—赛赤寺举行瞻佛大典的日子，法号声声、经幡飘荡、僧侣信众齐聚，场面非常壮观。“瞻佛”是将佛的庄严形象展示于人间，让僧俗信众通过眼耳身心去感受，由此对佛顶礼膜拜，赞叹供养，祈愿佛法长住。

　　河谷绵延舒展、寺院依山而建，殿堂庙宇错落、石阶长梯勾连；蓝天雕甍相映衬、远山近寺恰比肩，红檐粉墙皆顔色，高窗低俯看人间……

　　甘南的赛赤寺以五世赛赤活佛之声威命名，寺院建筑各有特色，但每一座大殿都以镀金为甍，日出日落金碧辉煌。……每天清晨，河谷里雾气蒸腾、飘飘欲仙；而晨雾消散山林翠微欲滴、大殿金光闪闪摄人心魄时，是多少摄影家期盼的一刻！

　　宗喀巴大殿外立一石碑，碑记如下：

达仓郎木他虎成仙之地；宗喀巴殿上师供奉之所。香火盛极绵延百年，信众接踵蔚为壮观。遽遭“文革”，毁于一旦，唯瓦砾荒草耳。

　　弘法弟子邱俊，琼岛人氏，涉京冀赴三秦，商海沉浮数十载，艰辛遍尝，繁华尽阅，终以释然之心与佛结缘，遂发宏愿，乃重修宗喀巴殿，以了恩师五世赛赤活佛之夙愿。施以佳木良材，聘以能工巧匠，夜以继日，凡三百七十九天，大功乃成……。

　　赛赤寺院占地宽阔，横竖交叉的路口都立着方向指示牌：辩经林、大佛堂、下部僧舍、马头明王殿～清清楚楚。

大佛堂拂晓上灯众僧齐聚，辩经林日出论辩清晰可闻，携家眷居住的僧舍院落宽敞、窗明几净；寺院里还有所希望小学，放学的孩子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烟火人间的幸福与美好，如梵音洋溢在赛赤大寺。

　　作别赛赤寺阳光已偏西，回到白龙江桥头，踏上四川界走通老街，沿坡道拐向了林木蓊郁的山坳，那里深藏着大名鼎鼎的“达仓郎木—格尔底寺”！

　　恰在这时，意外看见了这座清真寺！

早就听人介绍：在郎木寺，一条小溪融合了藏回汉三个世代友好、和平共处的民族，喇嘛寺院、清真寺各据一方相安无事——晒大佛、磕长头、做礼拜各不相扰；小溪两边的居民大度包容，他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对自己信仰的执着。

　　伫立郎木寺院外，抬头能看见著名的红石崖。亿万年前到底是怎样剧烈的地壳运动，才使高原隆起沧海干涸，露出它龙脊一样的山体，展示它赭红刚毅的肤色；而崖下墨绿挺拔的松林，恰似大自然给巍峨神山定制的袈裟……

　　格尔底寺院海拔3480米，占地55公顷，虎穴、仙女洞、肉身佛舍利殿、纳摩大峡谷都在四川郎木寺一侧。寺内的五世格尔登活佛肉身殿，供奉着圆寂后三百余年都不腐坏的活佛肉身，十分神奇，是寺院的精华所在。

　　达仓—郎木寺是西藏三大寺院总法台。由黄教格鲁派创始人至尊“宗喀巴”罗让扎巴的得力弟子、“嘉绒四大佛学名人”之一，第一世格尔底活佛绒钦更登坚参尊者，遵上师预言授记，于明永乐十一年（1413）始建僧伽静修庵，为格尔底寺初创，开始传教宣法，讲经布道。

　　达仓郎木—格尔底寺，创建至今已六百多年，现有僧侣上千人，日日研佛修行。寺院珍藏有首版印刷的《甘珠尔大藏经》。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开设第一座扎仓（学院）起，现已设闻思、续部、时轮、藏医学、印经院等五大扎仓。寺规严谨，师资雄厚，是川甘青高原上知名度极高的格鲁派寺院，在安多藏传佛教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是僧侣信众、八方游客到访的必去之地。

　　郎木寺大殿雕梁画栋、宏阔轩敞。精美的藏族壁画构图绝妙、色彩艳丽、人物形象鲜明，讲述了藏传佛教的生动故事。郎木藏语意为天女，在世间有24个修行圣地，川甘界郎木洞是其中之一。达仓藏语意为虎穴，白龙江源头左侧有一处陡峭的天然洞穴。古时林木繁茂，利于猛虎栖息繁衍，母虎与其五仔在穴中驻息称林中之王，呵护这方灵山秀水，因而得名“达仓郎木”。

　　这对朝拜了格尔底寺的藏族老人，在大红院墙外的木椅小憩，面容慈善，神态安详。

　　郎木寺外一条小溪，由松柏掩映的纳摩大峡谷流出，从早到晚水量充沛、淙淙有声。寺庙僧人在溪边建了好几栋白墙金甍的经房，房内一人多高的转经筒，靠引入的水流推动，昼夜旋转、嗡嗡有声……

　　溯小溪上行数百米，山崖陡然收紧，水流变得哗哗有声。……峡谷里怪石林立、景色奇秀，阵阵凉风涌出。低头细看，我发现清澈见底的河床卵石斑驳、附着青苔，十多处泉眼咕咕涌动——啊，原来是一条江河的源头！

　　“传说中有八大龙王在此护泉，驱晦泉、药水泉、无边龙泉、广财龙泉、摧破金刚泉……”我正专心阅读景点介绍，就听身边熙熙攘攘的声音，扭头一看，哈哈！七八个年轻活泼、稚气未脱的小僧侣围拢，把一台长镜头的佳能相机递过来，让我给他们拍照。说罢，他们就窸窸窣窣爬上一座白虎雕塑，笑容亲切、神态自若，领头的帅哥还比着手势。

快门咔嚓之后，我才记起景点介绍的最后一句话：溪水旁侧的茂密林间，古有白虎栖息人称达仓；若有白龙居处人称周仓，意为龙穴，此江因而得名“白龙江”。……涓涓溪流，终成“四川”之二的嘉陵江，最后汇入浩浩长江，东流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