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 | 小石头 &amp</p><p class="ql-block">“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一股苍凉之感涌上心头,父亲真的老了,年岁不饶人,看着他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还有一瘸一拐的腿脚,一抹身影略过眼前,自己顿时潸然泪下。</p><p class="ql-block">晨曦中的老屋静静伫立在村头,袅袅炊烟在空中盘旋,遇风倏忽而散。四围的庄稼地里禾苗拔节,夜深人静之时必然听到关节嘎吱暴长的声音。</p><p class="ql-block">老屋也老了,墙壁斑驳,裂缝时隐时现,屋檐的旧瓦早已长满青苔,几株狗尾巴草“趾高气扬”立于屋脊之上。屋门油漆早已剥落,残存的漆面斑斑点点,见证着曾经的厚重。门板之间已无法合拢,仿若老人牙床上的缺失。</p><p class="ql-block">老屋见证着父亲的辛劳,年轻时的期盼和力量全积蓄在这栋老屋之上。七十年代之际,父亲弟兄们多,贫贱之家少了财产的纠葛,母亲说他们结婚次日就被分了家。老屋的地基之上是一草房,漏风、透雨,夜晚能看到天空眨眼的星星。母亲轻描淡写的话语之中透露出几许无奈和凄凉。</p><p class="ql-block">父亲好强,挖泥填缝,割草编织,修补草房,硬是把房屋周遭拾掇得严丝合缝。日子虽清贫,劳作有奔头,特别是我和弟弟的降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笑,慢捱之中的生活逐渐看到了希望。</p><p class="ql-block">小升初之后,我考学到了乡中,父母干劲更足了。母亲对新房的念叨越发急切,建造新房的计划也被提到了日程。由于手头拮据,无法购买现成的砖坯,父亲发扬滴水穿石的精神,一块一块自己打坯,一栋房屋几万块砖,硬是在日积月累的打、晒、烧之中累积够了。</p><p class="ql-block">两年光阴,汗水浇筑,一块块青砖码放齐整,惹得四邻八村的乡亲交口称赞,“能干”是大家伙对父亲最中肯的评价。檩条出自前几年亲手栽植的树木,屋中垫底的土方来自河沟的黄土,搅拌用的细沙来源于自留地下的沙层……</p><p class="ql-block">每一车沙土都是父母拉着架子车一锹锹铲回来的,每一块碎砖都是父母一点点捡拾的。随着时日流逝,各项材料愈加齐备,离动工的日子越来越近。父母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一栋新房拔地而起……</p><p class="ql-block">随着鞭炮齐鸣,开工的正日子到了。草房里的家伙什被暂移到了塑料布搭起的帐篷,草房也被清理干净,四围的地基开始扎线。打夯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帮工的亲戚赤膊上阵,喊着“嗨哟”“嗨哟”的口号,努力把地基打牢固。</p><p class="ql-block">搬砖、砌墙、掉线、上灰,匠人们挥舞着手中的瓦刀,把一块块递到手边的青砖码放齐整,用水泥灰填缝。半天功夫,地基垒砌完毕,雏形初现。母亲及帮忙的婶娘赶紧打好洗脸水,准备茶水,父亲给各位师傅递烟、点火,小心陪着说话,请师傅们稍事休息。</p><p class="ql-block">晌午的太阳毒辣辣,大家在村头的树荫下避暑乘凉,谈天说地。父母却在工地忙活,准备下午要用的各种材料,所需青砖要备齐,泥灰要浸透和好,搭架子的长杆要提前摆放到位,便于节约时间。</p><p class="ql-block">汗水悄无声息地顺着父亲的脊背下落,打湿了衣衫,搭在脖子里的毛巾一拧一滩水。赶工期、赶时间,帮忙的四邻也有事要忙活,工匠师傅是按天计费,拮据的生活让人不得不精打细算,何况这是一栋房子的开销。</p><p class="ql-block">三天后,新房的前后山墙立起来了,左右房脊高挑,越发显得气势轩昂。架梁是一件大事,燃放鞭炮,烧香祈祷,贴红挂彩……每一个步骤都是那么神圣庄重,卯榫吻合的梁架稳稳放在山墙,工匠师傅挥舞着手中的锤子,随着不断的叮当声,左移右抬,前合后放,大梁终于顺利合拢,单等房檐砌瓦。</p><p class="ql-block">入夜,月明星朗,一栋即将完工的新房静静矗立在眼前,父母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悄悄攀谈着合计着,盘算明天的备料。夜深人静,父母还盘桓在房屋周围,细细看,仔细瞧,辛劳终归有回报。</p><p class="ql-block">情由心生,境由心转,回眸彼时的情形,一首打油诗随口而出:砌瓦工程很迅速,东西山墙绘仙虎,屋内照白刷一遍,地面平铺夯新土。飞檐高挑盼前途,红漆房门贴神图,青砖垒垒瓦当亮,眉喜目灿榜样树。</p><p class="ql-block">新房落成后,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婶子大娘们午饭时端着碗,扯着孩子到新房走一圈,回家后必然和叔叔们闹得不可开交,责备自己的当家人不能干没本事,同样一双手,啥时间也把自己的窝换成青砖大瓦房。</p><p class="ql-block">话语自然传到了父亲的耳中,欣然一笑的他心情舒畅,愈发铆足了劲头,晨起鸡鸣前,夜宿暮色重,只为把盖房的欠款还上。</p><p class="ql-block">时光荏苒,岁月摇曳,厚重的纹路早早跃上父亲的额头,粗糙的手掌全是层叠的茧子,每当结束一天的辛苦,站在院落仰看新房,内心的喜悦会冲淡劳乏和困顿。院落里、墙围边,父亲每每闲暇时,必然慢慢踱步行走,看看墙头的瓦,扣扣墙皮的灰,像呵护孩子一样照看着这栋花费他心血的房子。</p><p class="ql-block">三十载光阴,倏忽间飞逝,房子老了,父亲也不年轻了。墙裙上附着的厚厚青苔早已绿意盎然,悄悄诉说着岁月深处的故事。迈过花甲之年,父亲腿脚有些蹒跚,而当年的新房也透露出一丝沧桑感。</p><p class="ql-block">虽然我们早已在城里购房,父亲在含饴弄孙之际,依旧想念着乡村的老宅,每隔几天必然回去一趟,沿袭着他惯常的做法,在屋中坐一会儿,在院中拾掇一下,围着老宅转一圈儿,然后心满意足地返回。老屋的一砖一瓦有最深的牵挂,有汗流浃背的回忆,还附上一段值得咂摸的清贫却充实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