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下可真的得走了,王老师的电话又追了过来,问我出发了没有,他说要去地铁口接我,语气里满是激动和一种急切的思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这边曾经在白槎时候的老邻居一家也是十分的客气,昨晚请吃了晚饭,早上又请吃了最正宗的上海混沌和早点,回到家里叙了很多他们下放在白槎时候的旧事后又一再挽留,要我吃了午饭再走。实在是因为时间有限,只好感谢再三拱手告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远亲不如近邻,时隔多年尤为感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按照王老师的信息我找到了出口,老远我们就相互招起了手,虽然身旁行人不断,但是凭着四十多年前那种曾经熟悉的感觉我们老远就认出了对方。手扶电梯缓缓爬升,我内心的激动也跟着往上,差不多快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里泛起的潮把王老师也变得模糊了。看到他鼻梁上方眼镜架后面眉心处的那块醒目的暗红色胎记,我一眼就确认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就是王老师,我的小学数学老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咦?王老师怎么变矮了呢?小时候我可是仰视他的呀。哦,突然想起,应该是我长高长大了。眼前的王老师虽然年届古稀,但精神矍铄,显得比四十多年前还要壮实些。老人也很是激动,他张开有力的臂膀搂住了我的双肩,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哎呀呀!好高兴!好高兴!真的很感谢你还记得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王老师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我们就这样并排地往家里走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印象中王老师是七八年来白槎小学的,那时候我读二年级,他一来就教我数学,一直教到我五年级毕业。记得他特别喜欢穿件绿军装,里面穿着要么是蓝白横条相间的海军衫,要么就是白色的的确凉衬衫。穿海军衫的时候他会留着上面两颗扣子不扣,而穿白衬衫的时候则风纪扣也会扣上,只露出来白色的衣领。我知道那是假领,因为大姐和二姐也有,家里没人的时候,我还偷偷对着镜子穿过呢。那时候有一件白色的确凉衬衫是很了不得的,或许是当时的确凉布料稀有而显得金贵,又或许是既为了好看又方便换洗,于是人们发明了一种叫假领的东西,就跟文胸一样只做胸口以上的那一截,外面套上毛衣或卫衣,里面就跟穿了件白衬衫一样。电视剧《人世间》里头周秉昆的父亲周志刚回家那次就穿了件假领坐在炕上,那个镜头让我瞬间就穿越到了上世纪的那个年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王老师因鼻梁上方的眉心处有块暗红色的胎记,于是那些调皮捣蛋学习不好的同学背地里就给他起了个外号“红鼻子”老师。我其实小时候也很调皮,中午放学经常被他抓到宿舍里罚站,然后看着他用煤油炉做饭,做好了吃完了,我的肚子饿得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他也没有放我走的意思,直到我流出眼泪并诚恳认错了他才会放我走。哪怕就是这样经常被罚站,我也从来没有叫过一声他的外号,而且听到别人背地里这样喊他我心里会很不舒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的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期间会遇到很多的人或事,也许不经意的一次相遇、一句话、一个举动,或者一件事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王老师在我的生命里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我被评过一次学习标兵,那是我整个小学经历中白槎小学唯一一次评过的奖项,我获得了厚厚一沓作业本和一扎完整包装的铅笔。那张奖状与我满墙壁的三好学生、作文比赛等经常性获得的奖状相比,显得格外与众不同,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标兵一词。王老师在班上也特别地表扬了我,所以我十分喜欢他的课,也十分喜欢王老师。然而,后来有一次因贪玩导致期中考试数学只考了57分,他又把我抓去宿舍里罚站,狠狠地批评了我,甚至说要收回我那张学习标兵的奖状。从那以后,我开始懂得了骄兵必败的道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近些年来,闲暇之余我总爱写些儿时的趣事或糗事,但总感觉有一人会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我知道这个人是王老师。小学毕业快四十年了,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儿时在白槎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却永远抹不去痕迹,甚至相反,那些记忆跟重放老电影一样,让人生出一种强烈的怀念。于是,我悄悄地开始了寻找,我要找回儿时那些曾经带给我快乐和力量的人。春节期间我专程驱车前往白槎,四处打听但是无果。一次偶然看电视,中央电视台倪萍主持的《等着我》节目倒是给了我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启发,何不通过《等着我》栏目帮助寻找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说干就干,第二天我就用电脑在网上填写了寻人资料,其他不详,唯独可靠的基本信息就是:王家宝,男,约70岁,上海人,下放在江西省永修县白槎小学教书,戴眼镜,眉心处有块暗红色胎记。也许这块胎记会成为这次大海捞针中最为直接有力的线索。从此,我开始了热切的期待,总是希望电话随时会响起,然后再告知一个令我激动的消息:“您要寻找的王家宝老师找到了。”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殷殷期盼的电话始终没有响起,我亢奋了一段时间的心情也正逐渐归于平静。然而就是在这亢奋到平复的转换中,有一天突然接到了一个屏幕显示来自济南的电话,刚想回复一声:“你想骗点啥呢?”电话那头却传来“您要寻找的王家宝老师已经有了些眉目,上海方面的志愿者正在进一步的确认中,请您继续等待。”原来这是志愿者打来的电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一次过后没多久,终于又接到了一个显示来自上海的电话,我猜到了肯定跟王老师有关,于是赶紧接通电话。“您好,您要寻找的王家宝老师我们帮您找到了,在让你们通话之前我先私下告诉您一些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王老师家中近两年出了一些变故,他的儿子不幸遭遇了车祸,留下一个孙女跟着他,他本人身体也不太好,患上了膀胱癌,去年做了手术,等一下你们通话的时间不要太长了,请您不要让老人过于激动了。”志愿者非常善意的提前打来电话提醒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尔后,我从电话那头听到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你是章新宏吧,哎呀呀!哎呀呀!真的很高兴呀,你怎么能找得到我的嘞,哎呀呀,真的想不到啊。”王老师一口气说出了我们班上好多人的名字,甚至还有家长的名字、单位以及他们家在街上的地理方位。很快,王老师就开始按白槎当地的习惯用我的小名“宏子”来称呼我。我那天正好在开会,见到屏幕显示上海,便立即冲到洗手间里去接听,当时一激动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感觉喉咙发硬像被什么哽住了,眼圈里瞬间被破防。过了许久,我才终于带着像感冒了一样的鼻音说了句:“王老师,您是我的恩师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通话之后,我心头就像放下了块石头,如释负重,同时有一种快乐也在心中升腾。我立即把找到了王老师的消息告诉了几个最要好的发小,专门建了一个群,把王老师也请进了群里。接着又是一通千方百计的神操作,把他提到过的几个同学也找到了并拉进了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久就迎来了中秋节,我给王老师寄去了月饼,很快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阵“哎呀呀!哎呀呀!宏子你太客气了,真的不好意思,感谢你了,谢谢了,谢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后逢年过节我都会给王老师寄去点应景的礼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师母知道我今天要来了,从早上就开始着手准备,炖了汤,做了一大桌菜肴,比过年还要丰盛。我知道家宴是接待客人最高规格的礼遇,心中百感交集。王老师拿出来一瓶珍藏了很多年的五粮液,虽然我们都不好酒,更不胜酒力,但那天倒是放开了,在晕乎乎的开心中,我听到王老师说:“虽然我只教了六年书,但是有你们这帮学生还能记得我,我这辈子足够了,来,干一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好,干一个!”</span></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学小林校长,体育工作者,早年毕业于九江师专体育系,现为东莞市作协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