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伊夫堡:探寻基督山伯爵

陈振平

<p class="ql-block">  说起马赛的“伊夫堡”(Le Château d'If),可能有些人不甚了了,但说起“基督山伯爵城堡”,你一定知道。这大概是除了法国国歌《马赛曲》以外,马赛最为世人熟知的名片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19年7月1日,我们乘高铁从巴黎来到法国第二大城市马赛。圣查尔斯火车站前,十九世纪的大阶梯,是马赛的一个地标。它看上去十分气派,但对提着行李进出车站的人来说却是一段艰难的路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马赛老港(Vieux Port)是马赛的另一个地标,是最热闹、最具有马赛特色的地方,看这密密麻麻的桅杆,就知道港内船只是多么拥挤。</p> <p class="ql-block">  这家小餐馆外面坐满了人,他们并不是来吃饭的,而是聚在一起看电视转播的足球赛,有点像国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  狭窄的街道像天梯一般陡,通往加德山(La Garde)。</p> <p class="ql-block">  加德山是马赛的制高点,山顶屹立着圣母大教堂(Basilique Notre-Dame de la Garde),在全市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它顶端金光闪闪的圣母圣子雕像。它无疑是马赛的第一地标。</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黄昏时分,爬到加德山顶俯瞰马赛城,远处海上虚无缥缈间,弗里乌(Frioul)群岛影影绰绰,在它的前面,有一个轮廓分明的小岛,那就是伊夫岛了。那一天海上雾茫茫的,似乎给伊夫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p> <p class="ql-block">  用长镜头把伊夫岛拉近,隐约可以看到岛上的伊夫堡。</p> <p class="ql-block">  《基督山伯爵》的一开头,描写在马赛市民瞩目下,年轻的航海家爱德蒙·唐泰斯(Edmond Dantes)——后来的基督山伯爵——驾船缓缓驶入马赛老港。船头赫然写着:“法老”号。惊心动魄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在我们启航前往伊夫堡时,一艘游船缓缓驶入马赛老港,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它的船头赫然写着:“爱德蒙·唐泰斯”号。引人入胜的基督山伯爵探寻之旅就这样开始了。</p> <p class="ql-block">  从马赛老港乘坐渡船,经过大约二十分钟的航行,登上了神秘的伊夫岛,走近传说中的伊夫堡。</p> <p class="ql-block">  上图为1845年《基督山伯爵》出版时,封面上的伊夫堡正门;下图为2019年7月伊夫堡的同一位置。</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来,伊夫堡外观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它的功能不断转换,折射出法国乃至人类文明的演进。</p> <p class="ql-block">  伊夫堡的建造要归功于当时法国皇帝弗朗索瓦一世。1524年,他发现伊夫岛扼守着马赛的出海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便决定在这里设防,作为抵御外敌入侵的堡垒。所以,伊夫堡的第一个使命是保卫法国。</p><p class="ql-block"> 这个拱门上方的铭牌就记载着弗朗索瓦一世的功绩。</p> <p class="ql-block">  但是,在伊夫堡建成后,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抵御外来侵略的战争,而马赛作为法国第二大城市、地中海最大港口,进出港的航道却日益繁忙,于是伊夫堡逐渐衍生出第二个使命:建航标灯,为船只导航。</p> <p class="ql-block">  监狱是伊夫堡的第三个使命,也是持续时间最长的使命。自1580年代至第一次世界大战,这里陆续关押了许多“国家的敌人”,也就是政治犯。</p><p class="ql-block"> 这间牢房上的铭牌写着,1582年这里关押过伊夫堡监狱的第一个犯人——骑士安瑟伦(Chevalier Anselme),他因被指控参与反对君主制的阴谋活动而被捕监禁。另外,有一个名叫尼奥泽勒的人,因为没有在国王面前脱帽而被判入狱,在伊夫堡关押了六年之久。</p><p class="ql-block"> 从十七世纪起,这里又成了新教徒的囚禁地,先后有3500名新教徒被关押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  这间牢房关押过一个特殊的犯人。牢房上的标牌显示,法国大革命中著名的贵族米拉波伯爵(Comte de Mirabeau)年轻时(1774年至1775年)曾经被关在这里。与别人不同,他并非因政治迫害而入狱,而是因放荡不羁屡屡闯祸,他老爸一气之下到皇帝那里弄来一份“密札”,把他送到这里“收骨头”。</p><p class="ql-block"> 所谓“密札”就是皇帝预先签署的逮捕令,可以送给贵族做人情。贵族凭着“密札”就能随意把自己讨厌憎恨的人送进监狱。</p><p class="ql-block"> 米拉波在伊夫堡里备受煎熬,写了一本书叫《不满之诉》(Letters de Cachet),痛陈“密札”之弊。路易十六看到了这本书,竟然被打动,于是下令释放了伊夫堡中所有的犯人。</p> <p class="ql-block">  1845年,法国文学巨匠大仲马以伊夫堡为背景创作的《基督山伯爵》(Le Comte de Monte-Cristo)问世,引起轰动,伊夫堡也因此闻名于世。</p><p class="ql-block"> 书中的主人公爱德蒙·唐泰斯受人陷害,以“波拿巴分子眼线”的罪名被捕入狱,在伊夫堡这个天井底层的地牢里整整关押了14年。</p> <p class="ql-block">  爱德蒙·唐泰斯虽然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伊夫堡里的这间牢房门口却煞有介事地挂着铭牌:爱德蒙·唐泰斯(基督山伯爵)的地牢。</p><p class="ql-block"> 这标志着伊夫堡的又一次重大“转型”,派生出它的第四个也是最重要的使命——吸引全世界游客的旅游景点。</p><p class="ql-block"> 按照小说里的描述,爱德蒙的地牢旁边是法里亚神父的地牢,两个地牢之间有暗道相通。走进地牢,你可以想象或重温爱德蒙在法里亚神父的感化下成长蜕变为基督山伯爵的传奇历程。</p><p class="ql-block"> It takes a strong man to save himself, and a great man to save another.(强者救赎自己,圣人普度他人。)《肖申克的救赎》中这句台词用于这两个人物很合适。</p> <p class="ql-block">  神经兮兮地在地牢里作一次“沉浸式”旅游,体验爱德蒙在铁窗内的感受。</p> <p class="ql-block">  噢,透过铁窗,能看到伊夫岛的灯塔,能看到蔚蓝的大海,能看到马赛的人间烟火气,还能看到加德山顶上的圣母大教堂——总之,能看到自由。</p> <p class="ql-block">  再把焦距拉近一点,居然又看到了展翅翩翩的海鸥,还有长裙飘飘的女人!那是谁?不会是爱德蒙日思夜想的未婚妻梅尔塞苔丝吧?</p><p class="ql-block"> 假爱德蒙揉揉眼睛看个仔细:原来是贱内糟糠家主婆啊!</p> <p class="ql-block">  在底层牢房里有一个介绍《基督山伯爵》的展览,我借着昏暗的光线拍了几张照片。这是爱德蒙钻进法里亚神父的裹尸袋,骗过狱卒,被扔下大海,得以逃生。</p> <p class="ql-block">  这是爱德蒙手持短刀割破裹尸袋后,从海里挣扎着爬上荒岛,回眸伊夫堡,从此开始复仇之旅。</p> <p class="ql-block">  大仲马自己也没想到《基督山恩仇记》会那么火。展览中提到这么一件趣事:小说走红后,有一次他来到伊夫堡,接待人员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大仲马,竟然班门弄斧,倒背如流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爱德蒙·唐戴斯越狱的细节,点水不漏,可见对小说已是烂熟于胸。</p><p class="ql-block"> 这个传说还有另一个版本:有一天伊夫堡来了一位绅士,接待人员带他参观爱德蒙的牢房,并煞有介事地讲了许多细节。绅士试探地问:“看来你认识爱德蒙·唐泰斯?”他吹得更来劲儿了:“是的,先生,这年轻人真可怜,我有时会多给他一点食物,或者偷偷给他一杯酒呢。”绅士笑着把一枚金币和一张名片塞到他手里:“谢谢你照顾我儿子!”他顿时傻了;绅士走后,那接待者打开名片一看,昏过去:大仲马。</p> <p class="ql-block">  这部名著在中国也有一段曲折经历。在我十二三岁光景,那还是十年动乱期间,听人说有本名叫《基督山恩仇记》的小说特别好看。一天,姐从同学手中借到了这套被翻烂了的书,限两天归还,根本轮不到我看;姐读完后就把故事讲给我听,还告诉我:这是“禁书”,不许到外面去说。</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是禁书?”</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因为宣扬复仇。”</p><p class="ql-block"> “?”我不明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为什么要禁?</p><p class="ql-block"> 粉碎“四人帮”以后,这本书得以解禁,以《基督山伯爵》的书名在国内出版,还引进了同名的电影,但我还是喜欢原来中译本《基督山恩仇记》的书名。放弃这个书名,也许是要淡化“复仇”吧。</p><p class="ql-block"> 《基督山伯爵》在我国的经历与“基督山伯爵城堡”在法国的经历似乎异曲同工:后者一度监禁叛逆者,前者一度禁锢阅读者,都是专制的体现。</p><p class="ql-block"> “禁书”往往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但事实上越禁越稀罕。禁,是禁不住的。</p> <p class="ql-block">  伊夫堡内的宣泄也是禁不住的。 在铁桶般禁锢的伊夫堡庭院里,墙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涂鸦,有政治的表达,也有情感的宣泄。一些雕刻的涂鸦得以留存下来,而涂抹的则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褪去,只剩下依稀可见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据介绍,涂鸦主要出自三种人之手。</p><p class="ql-block"> 首先是囚徒。这两块砖头上都刻有“1848”的字样,据说是1848年法国革命期间关押的反抗君主独裁的暴动者留下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看不分明。</p><p class="ql-block"> 二是监狱看守、驻岛士兵。他们“创作”涂鸦,想必因为也很无聊,也抑制不住宣泄。</p><p class="ql-block"> 涂鸦最多是参观者留下的。嬉笑怒骂,百家争鸣,像今天的脸书一样热闹。此前我看过不少街巷、厕所涂鸦,监狱涂鸦还是第一次看见,可惜都像天书,看不懂。但我觉得这正是涂鸦的魅力所在:你可以意会,你可以补充,纵然身处逼仄的囹圄,你也可以让自己的想象力纵横驰骋……</p> <p class="ql-block">  参观完伊夫堡,从那个昏暗压抑的地牢里走出来,厚重的大门敞开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海风吹进来;不需要像狗一样地爬出去,更不需要像爱德蒙那样躲在裹尸袋里装死逃出去。</p><p class="ql-block"> 这画面,两个字点题:自由。</p> <p class="ql-block">  站在伊夫堡的顶端,享受阳光和海风,享受自由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