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隔水常思念】

清源一木

讲述人：洪俄朝文字整理：洪亮 一 八八老翁没所欲求，经历过世事沧桑心态已淡然，一些往事早已模糊遗忘，偶尔回想起往昔那段使人热泪盈眶的场面，有时还会给儿孙说些老头子往事亲历。 树欲静而风不止，到了一九六九年我还时常受到批判，莫须有罪行好几条：“削尖脑袋钻进革命队伍里阶级异己分子”；“私养七群蜜蜂就是资本主义”；更有不堪的检举揭发我给农民看病是为了糕粿粽。把我发配往偏远的工区去劳动兼医务，得好好改造。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候，我那6岁小儿洪湖患上了骨髓炎，高烧不退，右小腿肿胀，打了几针退烧消炎药品仍不见效。当时山区医疗条件差，这算是得了重症大病了。曾经见过山区农村几位骨髓病患者没能得到及时有效救治最终变成残疾人，终生痛苦不堪。一些关心我的老工人说：这回洪医生真够惨了，要花大钱，治不好的话洪湖要锯脚保命。做为父亲的我心情格外沉重，要是小儿成为跛脚，我将终生背上十字架。 　　上图：老战友刘飘枫照片 给林场革委会领导反映再三才批了几天假，我坐客车到漳州，背着小儿来到漳州市立医院。我的一位战友许瑞昌在医院当一官半职，算是遇到贵人了。 五十年代，我与瑞昌在福州军区一家野战医院服役，做医务工作，俩人都是闽南人平时接触更多一些。有一日，我们这些蹦蹦跳跳的青年人在一起探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时，瑞昌说：“冬妮娅没有选择保尔肯定终生后悔极了。”女兵刘飘枫笑问：“冬妮娅的心思你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保尔柯察金是大英雄！”瑞昌有文化见识不凡业务拔尖给我印象较深。 东山战斗胜利纪念碑（美友厚德载物提供）二 一九五三年七月十六日拂晓，金门岛蒋军出动一万三千多名兵力突然大举偷袭东山岛，岛上当时只驻守着一个公安守备团，兵力相差十几倍，双方打得十分惨烈。第二日，我们接到紧急命令，从福州驱车四百公里赶来支援，沿途见到泉州地方民用车辆也征调来支援东山。沿途接到上级三次加速前进的命令。军情十万火急，分秒必争。军车来到龙海县九龙岭崎岖盘山公路时，路弯车速急快，好几辆车摔到山谷底。幸好我和瑞昌坐的军车没出现大险情，没顾得停下来救助失事人员，人马直冲到东山岛。东山战斗接近尾声，蒋军溃败仓惶退往金门。很多伤员生命垂危，失血过多，昏迷休克直至死亡，亟需手术抢救。大家忙得团团转都乱套了。有些载运医疗器械药品车辆摔在九龙岭山谷底，有的救护车抛锚掉队了。真是急死人了，麻醉药一时也找不到，手术无法马上展开。 一位跟着两名警卫员的大首长见状火冒三丈，掏出手枪顶着老院长的脑门大声训斥：“妈你皮的，再过半小时没把手术台架起来手术，老子一枪毙掉你！”老院长参加过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上战场的次数多过平时逛福州百货商场，算是老革命了，可这回也紧张得额头汗涔涔手发抖。 　　我们这家野战医院大多数人员参加过一九五二年十月南日岛之役伤兵救护，赵秀榕女军医更是从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一路闯过来，她说没有一回像东山战斗这般仓促忙乱，施展不开。 正好是大暑天，高温如火烤。许多伤员包括国民党伤兵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有效救护，伤口大都感染溃烂组织坏死，不得不采用截肢手术。一些战士负重伤流血时没哭喊过，表现坚强勇敢。可是当听到要对他实施截肢时嚎啕大哭，呼爹唤娘，绝望的眼神刺痛着每个医护人员的心。可见截肢对一个人来说心理的创伤有多重啊！ 六天六夜连续不停地站着手术，稍微打盹又开始紧张做起手术，脚踝都肿胀起来。血浆不够用了，医护人员挽起手臂“来抽我的血！”400cc,500cc,600cc,从战友身上流淌出来的热血救活了一个个生命垂危的功臣伤员。那时候战场上同志间关系感情像天上的星星互相照耀，像大海里的盐和水溶合在一起。官兵关系像钢丝绳紧紧拧结着。这是一个有着坚定信仰的年代，有着共同的革命目标。蒋介石、胡琏靠那几名残兵败将偷袭东山县，妄图反攻大陆，必定在铜墙铁壁前碰得头破血流。 各地慰问团纷纷前来东山岛慰问参战部队，带来大量慰问品，我们这些兵第一回饱食到漳浦美味可口荔枝。 　　东山保卫战之后，福建兵在部队中立威扬名，北方兵不再轻视说：福建“地瓜兵”不会打战，谁敢再讲准挨福建兵两巴掌大耳光，告到指导员那儿去也没用，指导员反而对挨打的士兵讲：你活该该打。 我们这些医护卫生兵也挨过打，一些劳苦功高的伤员痛苦难忍时，医护人员忙不过来，护理关照不及时，脾气火爆的草包伤员破口大骂：老子在前方打仗卖命，你们这些屌毛飞的混蛋......操起拐仗劈头盖脑打过来，医护人员只能忍让陪不是，或者请资历杠杠老院长过来处理。 三 我与瑞昌诸位共事六年，到了一九五八年我转业到岩溪国营林场。瑞昌六一年才转业到漳州市来。平时很少碰面，这次见面，瑞昌一句话：“老洪，你这回老多了……小孩怎么……我又喜又悲真是一言难尽啊！ 市立医院此时也在搞“斗﹑批﹑改”，来给儿子主刀的杨明绸医生前两天还在接受一场批判。墙壁上贴着许多批判揭发他的大字报，敌嫌、反动学术权威、黑帮分子、走白专道路等等。 小儿手术搞了三个钟头才完成，创口很大，用一块很长的凡士林纱布挤在骨头空腔里，每两天就得换一块凡士林纱布。由我爱人陪护，期间创口不幸感染上绿脓杆菌，住院一个月创口一直无法愈合。 我再次到漳州跟许瑞昌、杨明绸医生说：“干脆出院回去，让我来进行后期治疗。”我原来一直积存的800多元转业金全用光了，瑞昌用手中的权力给减免200多元医疗费用。我采用茶油和大桉树叶煎汤给小儿涂抹洗，给小儿服了两盒鹿角胶，二个月后创口痊愈了。儿子后来长得很壮，能举起170斤石担，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万幸啊！ 七二年我去漳州出公差时给瑞昌捎去4个石铭槟榔芋头，5斤糯米，算是答谢老战友鼎力相助之情。七七年再到漳州就没见到瑞昌，瑞昌爱人说这回轮到瑞昌挨批斗了，说是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还在关押中。从那以后再没见过瑞昌和杨明绸医生。 　　现在我住在岩溪小镇安度晚年，有时候与老伴相扶着沿着河堤走一走，去看天边夕阳归隐梁冈山脉后黄昏景色，看湾湾长流水西逝远方，品味人生这壶老酒，时常唠叨起五十年代在军队结识的那些战友们：老院长，许瑞昌(安溪县人)，刘飘枫(福安市人)，赵秀榕(山东人)，谢登松(福建龙岩雁石人)，刘志勇(晋江塔头人)陈天况(晋江墓亭人，被划为右派复员)，诸位老战友你们还好吗？都在安度晚年吧！ 上图：老战友谢登松照片 　　那是一段把爱情燃烧到工作中去的青春岁月。那是值得怀念的激情火红年代。我的战友们都为新中国出过力拼过命献过血。我时常会想起你们呀！ 2017年于福建漳州完成初稿，2022年夏修改发表。 此文〈隔山隔水常思念〉入选东山保卫战胜利7O周年研讨文稿交流材料一册。 2023年7月16日下午3时，纪念东山保卫战胜利70周年研究会在马銮湾“谷文昌干部学院”服务中心金沙楼二楼会议室举行 △右一为本文作者洪亮 △幸存的老革命拜谒烈士墓 作者简介：地址：福建漳州市长泰区岩溪镇锦昌路240号洪亮手机（微信）：15396352470邮编：363902邮箱：hongxiaoyang250126.com 上图：洪湖照片 配曲：《我是一个兵》感谢洪亮老师授权发布，2022.7.30日陈清木编发于福建泉州。 此文荣获“我的中国梦”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全国原创文学作品评先入围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