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妈妈,在孩子心目中,都是最神圣,最亲切的人。她全力以赴的,忘我无私的,培育着每个孩子茁壮成长。尤其生养一个像我这样的虚弱女儿,更需关怀备至,加倍付出。在我的感觉上,她就像神一样的至高无上,一路守护着我长大成人。</p> <p class="ql-block">妈似乎对我特别“宝贝”,当时农村孩子很少有毛线衣穿,我的兄姐弟也都没有,而我则有毛线衣和毛线背心。软软的,还编织出树叶状花纹,觉得特别舒服漂亮,我喜欢脱去棉衣穿外面炫耀。外婆则会干涉,说这毛线可宝贵着呢!是当年爸妈的定情信物,是货真价实的羊毛线。妈从自己毛衣上拆下来,化许多个午休时间拼凑着织成,得好好爱惜才对。是呀!那里面凝结着妈的心血和辛苦,含着满满的爱意,带着暖暖的温情。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穿得小心翼翼。</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的冬天,好像天气特别冷。穿得像裹粽子似的,还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冷,红肿僵硬。姐妹们会在上学之余坐到一起搞副业,比如:缝钩线手套 、编织草帽(麦杆篮)、纺棉纱线(麻线)等,反正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呗,以挣钱贴补家用。我是女孩子,自然跟着姐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干活嘛双手不得不露在外面,每至冬天手面上长满冻疮,红肿成小馒头,有时奇痒抓破,溃烂渗液。妈看得心疼,就从医院配来消毒液,消炎药及沙布,每天帮我包扎。可是越包越烂,经久难愈,有的几乎都能看到骨头了,至今细看还留下累累疤痕。后来,妈用棉纱给我织了一双露出指头的手套,非要我戴上写字、干活不可。</p><p class="ql-block">当然,她也没有足够勇气说:孩子们不要干活了,我有能力养育你们。记得当地家家户户女孩子都在搞副业,为了编织草帽挣些小钱,不上学的大有人在。我的父母一致认定:再穷也必须上学,在学习之余适当参与劳动。以世俗的眼光看来,已经算是奢侈了。</p><p class="ql-block">也许,正因为我的先天单薄羸弱,后天难养多病,才更多地吸引起妈的关注牵挂,获得妈的疼爱宠溺吧!手上的冻疮我长得最多,最严重。比起姐姐们,我所干的活儿肯定是最少,最轻易,并且是高心时自愿帮着干些零碎活。中医言:“正气在内,邪不可干”,“气血亏损,血脉运行不畅”,这是本源不足所导致。</p> <p class="ql-block">我出生在60年代初,那是个饥荒贫困的年代。而我无可选择地,在不对的时间,降生到了不该来的地方。成为贫穷家庭的多余女孩,上面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在那个困难时期,家家无米下锅,人人腹中空空。老妈身上怀着我,心里想着兄姐们,有点好吃的,必定首先分给眼前的孩子们,自然顾不上肚子里的孩子了。于是,当我来到世间的时候,连一声表示情绪的啼哭都没有,更不用说大声哭叫着宣告降临“成功”了。漠然地,沉默地无法表示“欣喜”和“悲哀”,任凭医生以为是“死胎”丢弃在一旁。不曾想老外婆舍不得,左看右看,似乎察觉到有轻微呼吸,才被幸免于难,终于存活下来。当时信佛的外婆跑去请教瞎子先生,预测这个异常女孩命运,则被瞎子先生说成“报恩”而来。面世不哭是好兆头,预示此后,保父母平安康健,给家庭带来好运。</p><p class="ql-block">唉~外婆,特别宠爱我的外婆!是妈妈把我带到世上,是您把我拉回世间。可是,假使您当年没发现我还活着有多好!那么,世上就会少一个残缺的混饭者,家庭就会少一个添乱的病弱儿。妈妈和您养育照顾孩子的日子,也会变得顺逐轻松许多。</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无疑成为穷困父母不堪重负的累赘,给予这个清贫家庭增添无尽的压力,分明就是个讨厌多余的小麻烦。可幸运的是父母从来不曾放弃我,家人从来不曾鄙视我,我也没有感觉到被冷落和嫌弃的自卑,反而得到了亲人无微不至照顾、呵护和特别优待。可以说,我是在宠爱和关怀的滋润中成长。这其中满含着妈的心血倾注以及所有亲人的扶助付出。</p> <p class="ql-block">自从记事起,似乎都在患病中度过。每1-2周都因高烧由妈背着去医院打针,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服药。平素咳嗽,皮疹及拉肚子的~小病不断,小痛难免。妈不时带我去看中医,记得那位留着很长白胡须的老先生给我把脉看舌苔,几次摇头说:你这个女儿呀!底子太薄,任何药对她起不到作用,就是人参缸里浸着也好不到那里去,唉~满足吧!活着便是奇迹了。当时我挺小,老先生以为我听不懂,其实这些话早已深深烙印于我脑海。我为自身的存在感到不安和愧疚。</p><p class="ql-block">我妈可能也是个不服输的人,她时常会带回些中药粉给我服用。很难吃,常呕吐,但是为了不让大人们失望,还是含泪吞下去,这时外婆会奖励我一颗冰糖。不管有没有疗效,反正从小到大我都在反反复复、从不间断地服药再服药,可以说:我是药鑵子里泡大的。</p><p class="ql-block">妈还采用食补的方法帮我增强体质。当时家里清贫,几个月吃不上一次肉,过年才能吃到鸡。而妈从自己少得可怜的伙食费中挤出钱来,几乎每月为我蒸一次冰糖甲鱼或黄芪炖小鸡等。可我没有食欲,对着这些美食总是频频作呕,馋得姐姐们直咽口水。</p> <p class="ql-block">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又能叫得出名称的“大病”好像有三次:</p><p class="ql-block">第一次是3-4岁时,我们小的三姐弟同时患上“麻疹”,姐和弟很快就康复了,而我却高热不退,咳嗽不止。妈不得不每天请假出来背我去医院打针,好像足足肌注用药半月,说是并发肺炎了。后来针是不打了,而咳嗽仍持续数月,晚上咳得厉害,不能睡觉,外婆会往我嘴里塞进一颗冰糖,也许这样可以消停片刻呗。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怕,小孩在睡眠中口含食物,要是不小心堵住气道,不就完了吗?可是,当年医学观念缺如,风险意识淡薄!用药疗效欠佳,外婆只好用土办法为我镇咳。嘿~我的小命硬着呢!不会出任何意外。</p><p class="ql-block">外婆艰辛地操持着这个家,是妈能够安心工作的强大后盾。外婆本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则对我耐心宽容,爱护有加。我与她在同一张床睡了整整12年,每一个患病难受的日夜都由她操劳照顾。给她增添了数不清、言不尽的麻烦和苦恼,却从不曾对我动粗打骂。记得某次,她刚把熬好的中药喂我下去,我就恶心全吐了出来。她非常恼火地举起手,可这一巴掌还是没拍下来,而是赶紧拍起我的后背,怕我被药噎着窒息。她为我这个不成器的次品外孙女,真是含辛茹苦,不但喂药看护,还担惊受怕。外婆的恩情我终身难忘。</p> <p class="ql-block">第二次是7岁那年,我刚上小学不久就病了。“感冒”发烧,被诊断为“急性咽喉炎”,继之又发展为“急性肾炎”。于是妈为我办了休学手续,再度走在来去医院,问医打针的路上。这次病程超长,整个学期都没再去学校,记得很清楚的是肌注“青、链霉素”长达二月。(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为啥当时抗菌素需用如此之久?高度怀疑之后的听力不如常人,分辨力减退应该与此密切相关)直到某一天,我打针回来寒战不止,吓得爬在床上默默哭泣,泪水怎么也忍不住地涌出来,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表面的“坚强”彻底崩溃。妈妈急忙把我送回医院,医生说是药物反应,青链霉素针也就不再打了。</p><p class="ql-block">这期间我妈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不但要抽午休时间回家带我去医院,更折磨的是内心的担忧和操心。比如肾炎浮肿不退,妈紧张地一次次跑去请教医生;尿少不顺,为了减少利尿药剂量,妈就买来白茅根熬汤给我喝;浮肿不能吃钠盐,我无论如何咽不下食物,妈就想法买来钾盐。可这钾盐味道实在太差劲,我还是磨叽着不愿意进食。蛋白从尿流失,重度营养不良,妈绞尽脑汁给我补充营养,带我去看中医服中药。</p><p class="ql-block">“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妈妈的多方求医,多种努力下,我的病情终于渐渐缓解,日趋稳定了。我也再次跨入学校大门,成为一名合格学生。后来回想起来,“急性肾炎”可能与我过分好胜有关。那时每天的早自学,不管年级高低,都由老师领读“毛泽东选集”。我呢!不识几个字,但“老三篇”能倒背如流,老师发现后就推荐我当领读。我挺高兴承担这一任务,但没几天就嗓子不舒服,紧接着又疼又痒,还不愿说。</p><p class="ql-block">整个学生时代,也就是我的生长发育期,没少上医院,也没少用药,总算没什么大病导致休学。背后总有妈妈的目光跟随着,照看着~使我觉得有依靠,有信心,有动力。在成长道路上,也就前进得很放松,很安稳,很顺畅。</p> <p class="ql-block">高考紧张间,不知啥原因?莫名其妙的连续低烧近数月,全身乏力,精神萎靡。高考体检时:体重过轻,心率过快,心脏杂音,以致限考。妈妈带我去医院反复就诊,检查并未发现任何疾病。高考结束后,老实服用中药半月,体温慢慢退至正常,就不去管它了。大概这就是我第三次“大病”的起因,只是当时局限于医疗条件未及时发现罢了。</p><p class="ql-block">因为附近邻居家有位重度消瘦,劳力丧失的“肺结核”病人,似乎从不治疗。每天早晨都会坐在我家朝南窗口前晒太阳,不良生活习惯不时随地吐痰,则从不会引起人们重视。我尽管知道“肺结核”会传播,但邻里熟人,又是长辈,怎么好意思去干涉呢?只在看到时,随手关闭窗户而已!也没想到自己会感染。</p><p class="ql-block">大学顺利走过五年,虽然长着弱不禁风模样,同学戏称为“林妹妹”;虽然每到考试紧张时体力不支,无法全力以赴投入;虽然常常懒在床上逃课,被好友言为女生中最不用功。但是,我还是顺利完成学业,成绩并不至于太差劲;我参加各类体育运动,跑步、球类及体操考试合格;我与同学们课外娱乐,爬山、划船及逛街等游玩得挺欢,几乎什么都没拉下。</p><p class="ql-block">可是,在校的最后一个学期则出了问题。早起痰中带血,犹豫着去校医务室检查,则发现“肺结核”。当时即惊恐又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同学帮我解决一切问题,她们比我自己更着急。</p><p class="ql-block">紧接就是持续高烧,可我不愿放弃最后几科考试。同学为我争取到一个空置房间,把我妈叫过来照顾我。就这样,我考试近半月,妈在身边陪伴我半月。我吃不下东西,妈去学校周边各个小店找好吃的回来;我看不进书,妈鼓励我说:没关系,大不了身体恢复再考一次,同学们都相信你能考出来;我高烧头痛欲裂,迷迷糊糊昏睡,向妈担忧言:假如我进展成结核性脑膜炎,您就叫大家放弃别再救我好吗?脑子废了就不是本来的我,一个缺思想的傻子活着很痛苦,我不愿意。妈安慰我:肺结核不是在肺部吗?怎么会跑去脑子呢?妈的孩子不会变成傻子!别胡思乱想了,过几天药起作用就会好的。我怕妈被我传染,要求妈晚上去学生宿舍睡我原来的床铺,妈坚决不同意:我是来照顾你的,你高烧成这样,我没看着怎么能放心睡觉呢?自己的女儿妈不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放假了,下一年就是临床实习。同学们准备打包回家,她们不放心地方医院的治疗条件,托老师联系省结核病疗养院。然后将40、2高烧的我送去住院。那里不能有亲人陪伴,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漆黑了,妈妈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内心肯定是万分不安。</p><p class="ql-block">记得我住院二月有余,妈妈每1-2星期都会来看望我一次。带着酒精及酒精炉,提着装满鸡蛋的篮子。仅仅为了给我增加一点营养,让我能恢复得快些;担心我吃不惯医院食品,怕我饿着能有点东西补充。妈妈不但时常晕车,还有强日光直射下晕厥的老毛病。某次,她几次转车,到疗养院山脚下再也走不动,坐在石阶上喘息半小时才上来。我看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赶紧让她坐下!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我责怪她:怎么热的天气您干吗过来?我现在挺好的,年轻朋友也多,玩得好开心。妈回答:你在住院,我几天没看见,不过来看一下,怎么放心得了?</p><p class="ql-block">我内心十分愧疚自责,觉得已经长大的女儿还要上了年纪的老妈操心劳累,真是太不应该,太对不起老妈了!小时给她麻烦,让她辛苦也就罢了,可是现在~</p><p class="ql-block">内心悲哀情绪油然生起,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家里最没用、最讨厌、给人增添烦恼的次品;外面无疑也是最无能、最怯弱,遭人鄙夷的废物。疾病中挣扎是种常态,也许已习惯亲人的忧虑、担心和宠溺;旁人同情、怜悯和不屑。但是,我多么厌恶自己,多么想改变状况,却总是无能为力,无奈接受命运安排</p> <p class="ql-block">二月强化治疗期结束我便要求出院,医生建议药物减量后观察几天。其实回家休养的日子更无聊,更烦燥。空虚和闲散,会使抑郁和悲伤侵蚀我的心海,吞噬我的灵魂。好在有爸妈春风细雨般的沐浴滋润,有外婆亲切关怀的絮语陪伴,有同学来自远方的问候安慰。则让我情绪稳定,精神振作,终于在人生征途上再次启程。</p><p class="ql-block">妈妈的爱,好似阳光雨露,是养料甘泉,温暖润泽心田,使心情愉悦,性格恬静,待人和善大度。病痛的难,就像烈焰冰寒,是狂风雷暴,冷酷摧残躯体,则心智成熟,意志坚韧,遇事宽容沉稳。妈妈的呵护令我自信自尊乐观,病痛的损伤让我自强自立豁达。</p><p class="ql-block">我就像一颗不被看好的干瘪瘦弱种子,在阳光雨露、寒暑风暴均沾下,意想不到的存活了,往下伸展丰富根系扎实土地,立地稳健;向上生长鲜活枝叶盛放世界,顶天傲笑。也许某一天会被时光摧毁倒下,但可以自豪说:我来过,存活过,我曾经长成一棵繁茂大树,为需要帮助者挡风遮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