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谈诗19：思维的新奇，胜于隐喻的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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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谈诗19：

思维的新奇，胜于隐喻的新奇

诗歌写作归结起来只有两件事——言之有物和去

除陈词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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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叙述中，长于“诡辩”，发明出一种纠缠于自身逻辑的反逻辑——比普通的反逻辑更为含混，更为“强词夺理”。

以“诡辩”的有趣和喜悦，和那些机灵的、无理的、有趣的、好玩的一系列诗句支撑诗性空间，这不仅是想象力的解放，更重要的，它体现了“反逻辑”的一个明显的特征，即：与想象力无关的逻辑论证的虚构。

也就是说，它的美妙不在于隐喻的新奇，而在于作者思维本身的奇异——隐喻的新奇可以通过平凡作者的灵感来实现，而思维的新奇是与他们迥异的世界观和诗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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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诡异，《聊斋》和《等待戈多》是两种不同的模式。前者有精心构制的情节，有作者的道德言说，有可供辨识的意义踪迹，而后者没有这些，它的诡异不着痕迹，寓荒谬于无形，完全衍生于自然。

诡异作为一种极端的风格，在呈现它的时候如何去除人为的夸饰雕琢，修复它的客观性，这是写作者应当思考的问题之一。

在当今的中国诗歌中，诡异已经作为一种常见的手段被相当一部分诗人运用着，但很多作品都是以牺牲语言的自然、直指性的质地为代价的，这就使它们流于飘忽、幽玄、言不及物。

荒谬、奇异、怪诞，同时又根植于个体处境的现实；既显现对逻辑、秩序的厌倦和叛离，又时时流露出对世界客观性的复原企图，这是贝克特和毕加索的变形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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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毕加索般的生硬线条转为米罗般的柔软线条（我这么说，不是欲在毕氏与米氏之间论个艺术的高下），类似某种诗风。尽管绘画与文字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绘画单纯是视觉艺术，文学却还有语言的历史性因素带来的阅读效果，但同样的柔软性会增强语言的弹性，使诗歌获得更大的语义空间。

相对于古典美学，作为一种颠覆的艺术，无论是题材、题旨、语义，还是意象、意境（哪有什么保守人士所言的“意境”）、色彩，都暗含着一股反叛劲儿，最大限度地、引而不发地唤起读者的现实与想象以及美学观念的心理反差——我喜欢这股儿秘密的反叛劲儿，超过对一切温情雅致的古典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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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德里达式的作者，要求读者做好两个方面的准备：

一，在阅读过程中需要我们有准备参与的欲望；“有准备”的另一个含义是指读者要做好放弃词语的历史、知识性图解和意义阐释的心理准备，随时等待承受词语的“播撒”的律动和狂欢。

二，我们所阅读到的作者的文本将是一次性的，封闭的，它不是关于现实世界和言说的文本，而是关于想象世界和沉默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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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类诗，诡异玲珑，有如米罗，且在梦幻的色彩下为笔下的事物补缀了现实性的轮廓，使其叙述显得更加坚实可信，从而成为一个可触摸的“有身体”的梦幻者。

掌握抽象与具体，梦幻与现实之间的关系是关乎作品是否引人入胜的写作秘诀之一。当然，引人入胜还有其他的秘诀，比如节奏和语义的起止、叙述主体的秘密转换，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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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诗描写的虽是乡村情境，但其呈现多于言说，以客观叙述来抑制主观抒怀，以求得情感的节制，这一点使之具有了一定的“现代性”——尽管它总是隐于言辞转折间。

通过阅读这类作品，我们也许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论作者采用的是传统题材还是现代题材，服务于客观呈现的“节制”是指向“现代性”的一个标识，是对人类夸大自我能力（实质上是反自然的倾向）的一次很聪明的矫正。

这种写作还算是一种明智的写作，相对于那些一味向往回归农耕文明的写作者们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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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诗整体由叙述构成，尽管这有些危险，与我常常所言的“呈现而不表达”的手法相左，但这个并不是绝对的，须辩证来看。

在表达的同时呈现（或者二者相互牵制、抵消，或者在不同的局部交替使用它们）亦无不可。

只要表达的意思和语义推进路线有别于前人即可。况且，险处更容易出彩，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同时，还能避免承担“极端”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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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植于现实，多采用现代物象，这么做的好处是使作品“天然”地具有“非诗化”的底色，且显简洁和直接——在“干巴巴”的“非诗化”色彩之上重建诗性，不失为一条有效的路径。

而就诗歌技艺来说，以实为基础，构建一个有梁有柱有投影的、向四面辐射的、交错的、立体感的空间，也是不二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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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写作归结起来只有两件事——言之有物和去除陈词滥调。



言之有物。现代诗中的“物”就是具体的人的状态，人的生存和存在（这里面就包含着现代性的问题）。诗中一定要有人的生存状态。不要一味地形而上，但可以在言之有物的前提下触及形而上问题，比如对时间和对世界本源的思考。写作的基点是日常情境，是“有物”，从它出发再注意语言的表述方式。言之有物是基础，解决陈词滥调在其后。

去除陈词。可以通过语境来限制、改造词语。

去除滥调。滥调中的调是指形式和节奏，包括叙述方式、表现手法和语感、语调等。

解决滥调问题比解决陈词问题更重要，而尤其要解决的是语调问题，因为后者才是古典美学最根本、最隐秘的容身之地。

这些滥调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的滥调；现代主义以后，有兰波、瓦雷里、里尔克、何其芳、徐志摩、闻一多、戴望舒等人以及朦胧诗的滥调——

悠扬曼妙、抑扬顿挫的语感，

绚丽悦目的色彩、幻美玄虚的意境，

还有中国口语诗的滥调（简单的、机械的、刻板的分行和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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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那些“陈词滥调”而显得陈旧、腐朽，反而呈现出映射现代人生存境遇的一种现代感。作品内在的精神气质决定词和调，熟识的自然情境和物象因人——复古主义者和现代人——的视角而殊异。       

（待续）

根据余怒诗观摘要2022.7.28. 摄影：临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