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钩沉一一卢果与50后那些事（第十八章 永远的毛赣珍）

卢洪献

正由于天地间一览无余，将军洲的雷电显得相当狰狞和恐怖。有一天全连干部在三排的田头开现场会，推广他们排耘禾的经验。还没结束，突然雷雨大作，闪电就像在天空撕开出一张张口子，滂沱大雨像一根根皮鞭抽打着大地万物，当然也包括无法藏身的同学们。卢果他们正顺着田埂赶紧往宿舍跑，“啪”地一声巨响震撼了大地，闪电吞噬着一切，跑在一条田埂上十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应着雷声倒地。被雷打了？跑在前面的黄三根爬起来回头一看没见到卢果，吓了一大跳。“卢果！卢果！”他使劲呼喊着卢果的名字。“嗳，我在这呢。”原来卢果被雷击倒后，倒在离田埂一米深的泥土里挣扎着爬起来。人倒是没伤着，却吓得腿肚子抽筋，站都不敢站起来，再也顾不上肩上的担子，借着电光一闪才能看得见的路，连滚带爬地跑几步。

回到宿舍惊魂未定，心怦怦地跳得很快。可是又傻眼了，宿舍被大风掀掉屋顶，大雨如注，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连湿衣服也换不下来。饥寒交迫，欲哭无泪，幸亏还有几间草屋抗住了，大家点燃起柴火光着膀子烤衣服，女同学却抱在一块嚎爹喊妈的嚎啕大哭。更为可怕的是第二天，他们听说附近村上有人昨晚被雷电打死，身上全烧焦了。惊讶之余，庆幸自己幸免于难，但以后卢果看到雷电就直打哆嗦，恐惧之极。

真正接触到生离死别，是在双抢结束时。整整强体力劳动近一个月，总算完成了“双抢”任务，第二天就要回到阔别多时的南昌，丢下的衣服被褥要洗涤晾晒。那一天天气晴朗，太阳不甘示弱当头晒着，卢果顶着中午的烈日去场部买东西。大约一个多小时回来，远远地看到大堤上围满了人群，凑上去一看有人落水了，是一排的女同学毛赣珍。3个女同学为了好好地洗个澡，利用中午没人时结伴来到江边。一时性起，提议手拉手地往江里走去。“哎啊！”走在最外边的毛赣珍一声叫喊，掉进深水，旁边同学一惊吓，吓得松开手来。毛赣珍沉浮了一阵子，最后挣扎了几下就再也看不见人的踪影。

听到呼救声，农工和同学都赶了过来，会水的潜了几次没找着人。连长指导员又怕别的同学落水，不准大家再潜水去寻找。紧急之下，采用了农工用排网挂人的提议。卢果来时农工正在用长长的排网捞人。排网上面布满弯弯的鱼钩。两组人，一组在岸上，一组在水中间露出的土包上，顺势排查下去，不久排网沉重起来，二只大铁钩钩着毛赣珍胳膊上的肉，像钓鱼似的硬把她拉了上来。大家一片惨叫，而毛赣珍却纹丝不动。赶来的医生进行了人道主义的抢救，实施人工呼吸好久好久，但时间太久回天无术，只好宣告人已死亡。一个年届花季的少女，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顷刻间却阴阳两隔。看着睡在沙堆上的她，想想自己的命运，大家的心都是寒的。第二天，同学们还是按原计划乘船回南昌，只不过船上少了一个活人，却多了一具尸体，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同学们再也嬉闹不起来，呜呜咽咽的一阵阵哭声。轮船照例“呜呜”作响，那是凄惨的哀悼。

卢果是随连队领导去毛赣珍家里吊唁的，她那当工人的父亲哽咽着强打着精神招呼着大家，面对这一切是那样地无语，那般的悲怆。当时人真质朴，他们没有埋怨学校，也没提出任何要求，那段情景至今都在卢果的脑海里浮现。当然，岁月像一把无情的刀，同学都随着岁月渐渐地老去，但只有毛赣珍还是印象中的小姑娘，那样漂亮，那般充满青春的活力。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安慰吧！

在将军洲的朝阳大队与红卫大队之间有座孤坟，杂草丛生，泥沙混杂，这里埋葬的就是一连的女同学万小萍。她不知何故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在接受监管的劳动中生病了，又不敢抗拒改造，终于支撑不了中暑晕倒在田间，被人抬到树荫下。据说当时朝阳大队唯一的章医生正在为另一位贫下中农看病，待这位无资质，无设备的“赤脚医生”赶来抢救时，已无回天之力了！盛夏高温尸体易腐臭，在通知家属匆匆见最后一面后，人们将这个“反革命分子”，用床板抬到朝阳队与红卫队交界处的杂草丛中，挖一个长条形的坑，上下铺些稻草、草袋，就这样填土掩埋了。没有仪式，没有土包，没有任何标志。从抬尸体到掩埋，一连一排的几位同学都参与了，亲眼所见。这位无辜、苗条、美丽的少女，就这样陨落，长眠在将军洲的大堤脚下。大家能有的，只是暗暗地同情和悲愤！卢果后来去将军洲找到过这个地方，没见到什么，据说，万小萍的尸骨后来被她父母移埋到其它地方去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