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上）

cinderella

唐元从大众浴池出来的时候，外边华灯初上，她赶紧拿出帽子戴上，去年的头疼病把她折磨个半死，东北的十一月，虽说头场雪未下，但寒风逼得更紧了，唐元拉上羽绒服拉链，一头扎进夜风里。 张文平还没有回来，估计又在他父母那边过夜了，结婚三年了，唐元都记不住他这是第几次留宿在他父母家了，唐元轻轻的“哼”了一声，这轻蔑的短促声音片刻就归于虚无，唐元把浴筐放在茶几上，整个人仰倒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滴滴，滴滴”手机里传来微信提示音，唐元懒得看，这无边的寒冷的夜里，谁又会想起她来。———————————————— “妈，这是我女朋友，唐元。”张文平牵着唐元的手向胡金荣介绍道。“来了啊。”胡金荣放下手里的活计，斜着眼瞥过去。张文平的母亲留给唐元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反之亦然。 这一顿饭吃的寡味至极，仿佛是一场你问我答的无聊游戏。“你父母干什么的？”胡金荣单刀直入。“退休工人。”“啊呀，哪个单位退的？厂子效益怎么样，养老金有多少？”胡金荣连珠炮一般。“妈，你这是干什么，调查户口啊。”张文平笑着把第一块排骨夹进胡文荣的碗里。 “你家有兄弟姐妹吗？”胡金荣转移了话题。“我还有个读高中的弟弟。”唐元虽很讨厌胡金荣的直接，但也如实回答。“哎，现在这孩子谈恋爱都不访一访家庭，说实话，要是有个哥哥还能关照关照，有个弟弟，啧啧……”唐元放下碗筷起身，张文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妈，你可别问了，元元别走，要走也是我送你。”张文平起身拉住唐元的手 “文平，你给我回来！”胡金荣抬高了声调。“元元，我送你，等我。”张文平撵了出去。 一顿饭不欢而散。———————————————— 唐元是被饿醒的，房间里一片漆黑，电子钟显示十一点十分，唐元开了厨房灯，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加一个蛋，两根青菜，简单美味管饱。 张文平不能回来了，唐元反锁了门。她把厨房收拾妥当就躺下了，可是胃里不舒服，再加上已经睡了一觉，现在睡意全无。 她拉开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外边竟然飘起了雪，鹅毛般的雪花缓缓地从天而降，天地间一片静谧，风停了，雪未住，唐元是个北方女孩，雪早已司空见惯，但是，这午夜的雪，还是美的让她心动，美的让她忘却了忧愁。———————————————— “元元，咱话可说在前面，这婚房是我家动迁房不假，但是凭这个小区的档次，至少也值个六七十万，你家多少得意思意思。”胡金荣不假思索的说。 “嫁妆多少我不看中，关键是你还有个弟弟，料想你妈也不能舍得在你身上花钱，姑娘嘛，和儿子可比不了，生下来就是赔钱货。”胡金融一边翻着手机通讯录，一边瞟着唐元。 “阿姨，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点，什么叫赔钱货，你倒是好，没生赔钱货，你生的好，行了吧，你家房子值多少钱那是给你儿子住，你儿子愿意给我住，我不领你情。”唐元不甘示弱。 “文平，你看你对象说的那叫什么话，还不给我扇她。”胡金荣指着唐元。 张文平玩着手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唐元摔门走了。 “小祖宗，你又怎么了，元元等等我。”张文平撵了出去，胡金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本来睡意全无的唐元，在昨夜那场大雪的抚慰下也算睡得香甜，睁开眼已日上三竿，反正是周末，反正也不用给张文平做早饭，唐元打开手机，微信里有张文平的两条留言。 “元元，今天不回去住了，我妈胸口有点疼，我陪她，明天早上我带她去医院看看，你早点休息。”“元元，你快来弘景医院，我妈得做手术，带卡过来，手机怎么不开机。”唐元本来好好的一个周末就这么葬送了。 唐元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张文平坐在心脏内科诊室外的长椅上。“妈怎么样了？”唐元关切的问。“你怎么才来，我和我妈来医院，没带太多钱。”张文平气急败坏的说。“为什么不带多点？”唐元冷笑着。“你又来了，有没有完，你看着我妈病死啊！”张文平满脸愤恨，好像他们没有带够钱都是唐元的错。 诊室门开了，张文平冲进去把胡金荣扶了出来，医生拿着片子出来，说了半天，大概意思是可以不做手术，吃药治疗，原来又是虚惊一场，唐元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滑稽感。 昨夜那场雪早就化了，僻静的地方还残留着雪来过的痕迹，马路上的早被行人践踏成泥浆的样子邋遢不堪了。 张文平掺着胡金荣走在前面，唐元走在后面，她看见胡金荣的裤腿上甩了无数的泥点子，看她踉踉跄跄的样子，不觉心疼，反而觉得她的演技略显浮夸。———————————————— “装修钱还有家电家具什么的你家出，还有婚车和十桌饭钱，还有文平的西服和皮鞋。”胡金荣在纸上列着单子。 “我家出了房子，彩礼就给你一万块，反正你也和文平钻一个被窝了，我不给你你也得干，婚戒什么的，你自己买，我就不管了。”胡金荣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我找算命先生看了，你弟是属狗的，犯冲，婚礼当天不要让他来了。” “房子装修的问题我俩会看着办，绝对不会和你要钱，我弟弟来不来轮不到你管。”唐元说的斩钉截铁。“你还想算计文平的钱是不是？文平你要是给她拿钱，就别管我叫妈，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白眼狼儿子。”胡金荣摔了手里的账本。 婚礼如期而至，因为唐元的弟弟来了，胡金荣一整天都拉拉着脸，尽管如此，还是换了三套礼服，体面且光彩照人，差点抢了新娘的风头。———————————————— 回到家已经是晌午，“元元，你去买只鸡，给咱妈补补。”张文平铺床让胡金荣躺下。 “唐元，你买这是养殖鸡还是笨鸡？我妈不吃养殖鸡。”张文平不耐烦的叉着腰问道。“文平啊，你可别让她做，她做那玩意太难吃了，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做。”胡金荣有气无力的说。“妈，你们都离婚了，我爸早就再婚了，你老找人家好吗？”文平劝阻着。“怎么就不好了，我不放手，他能和那个小狐狸精结婚啊。”胡金荣气不打一处来。“你可别动气了，我做还不行吗？”张文平走进了厨房。“娶个媳妇，干啥啥不行，看老婆婆生病连句话都没有，铁石心肠啊。”胡金荣又开始了。 “我受够了。”“你说什么？”张文平看向唐元。“我说我受够了。你们俩过吧！”唐元翻包，把银行卡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元元，你快回来，你爸病了。”放下电话元元就往家赶。张文平也随后赶来，老丈人突发脑溢血，出血位置不好，抢救及时但也于事无补，陷入深度昏迷，生死未卜，弟弟上高三，老母亲身体不好，元元承担起了照顾老父亲的起居重任。 张文平只要不在他妈面前绝对是个好丈夫，这也是唐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原因，他爽快的拿出一万块钱应急，并陪着唐元照顾老人。 好景不长，第三天胡金荣就打电话让张文平回去，说是正值七月十五得祭祖上坟。张文平一走，唐元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一个人累到散架了。 老爸的状态好了一点，唐元心里亮堂不少，早上老妈来给她送饭的时候，拿来了一万块钱，硬把钱塞回唐元手里。张文平打电话来，说胡金荣身体不舒服，他走不开，让唐元注意身体。胡金荣身体一直不错，估计是不想让自己儿子去侍候别人的父母吧，这一点，唐元心知肚明。 老爸在重症监护室熬了两个多月，还是走了，胡金荣和张文平一起来的，张文平写礼账的时候，胡金荣挤眉弄眼生怕儿子一时慷慨写多了。本以为她是来安慰唐元母亲的，谁知她一直诉说自己和儿子相依为命的种种不易，好像暗示老亲家不要拿她儿子的钱，唐元实在看不下眼，把包里的一万块钱拿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放在张文平的手里，弄得张文平好个尴尬。 三日丧期已过，唐元回家的时候，胡金荣在唐元身上撒了大把的盐，说是去晦气，别把死人晦气带回来，损了她的阳寿，这一举动就好比在唐元的伤口上撒了盐。———————————————— “唐元，你今天说的话什么意思？”张文平破天荒回了家。“我说你和你妈过吧，我受够了。”唐元说的很平静。“你这又是犯什么病了？”张文平略显暴躁。 “我本来就个正常人，自从嫁给你，遇见你妈，我就不正常了，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唐元淡淡的说。“你不也顶撞我妈了吗？你还能受气？”张文平气势逼人。“你还有什么话说？”“我什么都不想和你说。”唐元望向窗外，雪又下起来了，这次是细碎的小冰晶，看来雪要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