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石广兴

最近，老爱做梦，常梦见老屋，常梦见父亲，老屋里都没有变样，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父亲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样严肃 ，眉头还是紧锁着，在方桌旁的藤椅上静静的坐着，也不说话，只是人更加的消瘦了，父亲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还能回来呢，真好啊，正当我惊喜时，梦醒了，老屋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
记得那年春节刚过，小弟打来电话说父亲病了，而且很不好，住在省人民医院，放下电话我便赶到了医院，在医院的楼顶上见到了父亲和母亲席地靠墙而坐。询问病情后，父亲只说了两个字，够了，我的心一颤，后又渐渐的明白了。他分明已知道了结果，已清楚知道手术的可能性不大。这时，我看见了他眼眶里不舍和无奈的泪花。父亲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明白人，他虽然上的学不是很多，知识并不少，而且字写得很漂亮，大道理，小道理他绝不含糊。日子刚开始好过一些，怎么就碰到这种病呢，老天不公啊。
随后，我坚持将父亲转院到军大，因为这里是最好的医院，希望能看到最好的结果，后经专家会诊，他们也无奈。几天后还是转回西电医院保守治疗，照顾起来也方便一些。回来的路上经过家门口时，我说回家看看吧，他望着院子的大门迟疑着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车的意思，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望着这个院子和老屋，毕竟这里就是他的一生，风风雨雨中走过了近五十年，他太想和老邻居们再见上一面，他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最终，他疲惫地摇了摇头说算了吧。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父亲刚20岁时，家中不幸，他的父亲过早去世，家里的担子便落在他这个老大的肩上，弟妹五个和母亲都需要照顾，小弟只有3岁，战乱和灾荒让这个家更加困难，无奈，带着一家老小背井离乡，伴着乞讨来到西安谋生，这个院子就是最早落脚的地方，我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从老家带出来那个大大的风箱，每次做饭都能听到它呼哧呼哧地响声，那时的屋是两间茅草土坯房，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发大水，父亲趟着齐腰深的水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堂姐将我们转移到高处，随后老屋渐渐地在汪洋中消失，那也是最后一次感受父亲温暖的怀抱。父亲的严厉是出了名的，5个子女中，他很少抱过哪个，巨大的生活压力，很少看到他高兴时候的样子。
后又建起的房子还是简陋，少量的砖和土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屋顶换成了机瓦，过了几年，屋顶下沉，无奈 ，只得在屋子中间用木头顶了起来，最怕的是下雨，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几个盆子都接不过来。
八十年代初，又是一场大雨摧毁了老屋。好在大家的日子都好了很多，单位的照顾，亲戚的帮忙，大家的努力，建起了一个简易的两层砖混房。虽然不豪华，但是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这时，父亲的话也渐渐地多了，一直严肃的脸上偶尔出现了笑容。
后来，父亲退休了，孩子们都开始工作了，日子也开始好过了，每天推着在家的两个孙子在城墙边上转悠，空闲时还可在屋顶养花，开始享受着人们常说的天伦之乐。
再后来，老屋拆迁了，母亲也去世了，每当想家的时候，想父母的时候，都会回到那里再看看，静静的待上一会，闭上眼睛时老屋的模样还在，父母的影子还在，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栋栋商业的高楼。
在西电医院的病房里，父亲住了一段时间，刚开始还能喝一点流食，后来一滴水也不能咽下，医生无奈，家人无奈，父亲无奈。只有每天七八瓶冰冷的盐水维持着生命。人瘦的更厉害了。
一天，父亲跟我商量咱们回家吧，我望着父亲病床上绝望的样子，我的心更痛了。我知道这十几天来，他滴水未进，人更加的虚弱了，父亲放弃了，不愿再坚持了。
回家的路漫长，我知道留给父亲的时间不多了，父亲则显得平静，一路上不停地望着窗外，有时还和大家述着往事，中午，车到洛阳龙门，离家不远了，大家下车休息一会，父亲扶着龙门大桥的栏杆站了很久，他不觉得累，眼前这千年的石窟和不息的河水，他不知多少次经过路过，而这次真的是最后一眼了。
很快回到了老家，叔叔出来迎接我们，来看望父亲的人很多，大多是亲戚，也有儿时的伙伴，父亲显得很兴奋，年轻时出走他乡，半个世纪风雨漂泊，落叶归根了。
我们则忙着张罗父亲的棺木和墓地，棺木由舅舅亲自来做，因为他做了一辈子的木匠，名气很大，墓地选在南坡上，那里地势高，开阔。从墓地回来，看到父亲躺在躺椅上，人已特别的疲惫，说话的声音特别小，还说等墓坑挖好后，带他去看看。这时，我心里特别的难受，一边是紧张加工的棺木，一边是请人在修建的墓地，还有眼前将要离去的父亲，多么坚强的父亲啊。
父亲这两年还经常回老家来，每次回来都是要看望他九十多岁的老母亲，上次回来还给老母亲到县城买了寿材，陪着运寿材的板车走了几十里的路，回来后就病倒了，那次病了很长时间，
到家后的第三天父亲已经没有力气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再说话，一直昏迷，一会儿他醒了，用手指了指母亲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我知道父亲最后的牵挂还是母亲。
望着躺在棺木中慈祥的父亲，一生中承受了万般苦难的父亲，强忍了很久的泪水，倾泻不止，父亲真的走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村子南坡上的荒地，石头很多，什么也种不了，稀疏的荒草连成一片，父亲的坟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夏日你要经受暴晒，冬日你要经历严冬，荒凉和孤独还要折磨着你，我的父亲，，，，，，多年以后母亲去世，回到了你的身边。天凉了记得多加衣裳，记得照顾好你们自己。
你的孩子们都很好，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都继承着你的正直，善良，勤劳的品格，在你们的护佑下过着幸福的日子。
今天是八月六日，也是你离开我们31年的日子，
今年也是你的100年诞辰。
亲爱的父亲母亲我们都想你们了。

202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