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唠当兵那会儿的一些事儿

奇石

入伍20年前后 我是1965年3月，从哈尔滨铁路局绥化铁路机车司机学校应征入伍的。先后在野战部队、后勤医院、军需仓库一干就是20年。1985年2月转业。 虽然据入伍那会儿己经50多年，但很多事情和情节仍记忆犹新。在喜庆建军节95周年之际，回忆了一下并写了出来，算是一个老兵献给《八 . 一》的礼物吧！同时，也借机送给想当兵、刚入伍的新战友、新朋友们！ 有“痔疮”不能当兵 铁路机校从不征兵，而后也没再征兵，这个“空前绝后”让我赶上了。说心里话，我没有特别想去或不想去的冲动和理由，只有一个信念：服从组织，响应号召，就积极主动报上了名。因为住校来不及回家商量，就参加了体检。 当兵体检过程真让人尴尬。脱得一丝不挂还得跑两圈，而且哪都看看，无一遗漏。军医说我有两个不合格：第一是扁平足，说行军走路多了会脚疼。我当场打了保票，这事不算重点；第二严重的“痔疮”，当时大面积已结痂，但还有小块流血点。 其实半月前学校放假，我到生产队想挣点工分补充家用，但什么农活也不会干，就被分配牵马压辊子。这活挺好，不累也没有技术含量还能接触马。有一天，晴朗的天空突降瓢泼大雨，社员们撒腿都往家跑。我是第一次接触马，不了解马的习性，心里特别紧张。勉强谢下辊子，马也拽不住了，撒手还怕马跑丢了。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说时迟那时快，急中生智，飞身上马，不一会马驮着我就追上了先跑的社员们。这一路雨点大的睁不开眼睛，而马四蹄摞起来根本控制不住！我特别担心撞到人，惹了大祸。其实老马识途一点不假，马认道且知道躲人，不一会儿马驮着我第一个冲到生产队。 说这么热闹，是不是跑题了？我就是这次、这样被马铲出了大面积的严童“外痔”！体检两个问题说明白讲清楚了，政审、表现一路绿灯，咱还是学校为数不多的共青团员。 大部分同学还是积极踊跃的，但真有不愿意当兵的。我们班长小个子，大眼睛、双眼皮，看着挺精神的。可是体检中哪都不好使，检查嗅觉时，闻汽油答醋，拿酒精说汽油；检查视力时，视力表最大的符号也看不清，专门反向比划。辨别颜色时把牛说成羊，把鸡说成鸭……气得军医大声呵斥他：下去清醒清醒！就你这样的，想去部队也不要你！哎妈呀，真丢娘家人！ 三个月军衔制的列兵 1965年6月1日起，全军取消军衔制，实现“全国山河一片红”，叫做“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因此，我赶上了军衔制的尾，佩戴了三个月的“列兵”。 当然，也赶上了65式军服的头和绝大部分，我1985年2月转业不久，军队又改装、恢复了军衔制。所以，我又是65式军服的见证者、实践人。 还是四个兜的军服好 65式军装的士兵服是两个兜的，而干部服是四个兜的。不仅四个兜的好看，而且出入营房时，哨兵认兜不认人一一见到四个兜的就立正、敬礼，四个兜的向哨兵还行进礼。虽然此举和情节很微小、不起眼儿，但在新兵眼里那是相当的在意和羡慕了。 于是乎，就有人偷偷上街把两个兜改成四个兜。平时不敢穿，专门出入营房才穿，也享受一下哨兵的立正、敬礼！自己也感受一下余光看哨兵、目视前方、边走边还行进礼的愉悦心情！可惜，好景不长，虚荣心没有满足几回就被领导在大会上点名批评，还责令马上恢复军装原样！ 偷偷留下的告别信 每个连队都有个“小包库”，一人一个格，像邮局分拣信件的敞开式木箱，平时存放战士不常用的物品，战时或有军事行动造成牺牲后，战士的这个“小包”就是唯一的遗物，可随时通过邮局发送到战士家里。所以要求每个人都必须用布写好能够邮局投递的家庭信息，然后缝在小包上。我不想写，对这一作法有抵触，因为谁家收到这种包裹谁家的亲人就不在了！人都没了还缺这点东西吗！反而让家人看到遗物会更难过！可是不写不行，连长、指导员亲自检查督办。没有办法，除包外写了地址，包里我还偷偷的夾了一封写给父母及亲人的告别信。开头就是：当你们见到这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决别的话、欠意的话、安慰的话……止不住的泪水掉在信纸上润湿了字体。当然，我的小包没有发出，我的告别信没有别人看见，所以今天我还可以回忆当时的情景并且告诉大家真相。 真不是危言耸听，有了战争才有了军队，有了军队才有了军人，军队就是要打仗，军人就是要时刻准备上战场！中越、中印、中苏边境反击战、林彪叛逃坠毁温都尔汗，我们作为贺贺有名的“三只虎”之一，理所当然处于紧急战备状态，甚至还蹲过防空洞、睡过苹果园、执行一级战备任务，随时开拨上前线！只不过我们没有整建制拉出上阵，个别抽调是有的。有一次，我连要一名党员参加短期防化训练，随即就充实到了越南前线。当时因为我在“克服骄傲自满”，只是入党积极分子，如果要两人，必然有我！ 不承认骄傲自满就是骄傲自满 入伍后不久，班里开展“一帮一，一对红”活动。原则上一老兵带一新兵。但由于当时老兵少，新兵多，就让我和另一绥化的农村兵结对子，也不知道我俩谁帮谁，算是领导信任，开展互帮互学吧。我俩老乡又一个火车拉来的，处处比着干，谁也不甘落后。大概两三个月吧，他突然起早贪黑写东西，还挺保密的，也没时间跟我沟通交流了。经我使了个小手段“逼供”，交待是指导员让他填写《入党志愿书》。 我当时是入党积极分子，党章经常学习，明白发展党员程序：书面申请、确认写实、列入计划、讨论发展各环节步骤缺一不可。可面对现实：没申请、没写实、没计划、就发展！既违背党章规定，又不考虑我的感受！ 结果，人家没几天入了党并去西安参加机要参谋培训，后来听说是师通知要一名新兵党员去学习，回来后直接提拨为师司令部机要参谋。 结果，作为新兵的我在讲评党支部大会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意见。听得有些人又缩脖又挤眼出洋相。 事后，四川的斑长李文惠给我透露：本来计划当年年底发展我入党，后党支部决定延长考验期，推迟到第二年发展。沈阳的排长冯家庆找我认真的谈了话：肯定成绩，提出克服骄傲自满情绪的希望。我当场表示没有骄傲自满，相互几回盒之后，他说：领导给你提出意见要求，你不虚心接受，不承认骄傲自满的本身是什么？就是骄傲自满！这下子，我彻底没词了！谁也没说我绐党支部提意见不对，但从另一角度暴露出我的骄傲自满啦！ 还有个客观原因：四川、安徽、山东、河南等大部分是农村兵，不善言表，但埋头苦干；东北人、城市兵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另外，我中专文化，读书11年半，在那会儿就是知识分子！因此，人们印象东北人、城市兵、文化高就得较长时间的考验。李班长四川兵，1960年入伍，干了8年才复员；而冯排长沈阳兵，1961年入伍。如何解释？一一留用需要南方农村兵，有实干精神；提干还得选东北城市兵，表达能力强。 三支两军 自1966年“5.16通知”，全国开展“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踢开党委闹革命”等极左口号下，无组织、无领导谁也说了不算了！怎么办？谁主沉浮？关健时刻，解放军派出大批优秀指战员，组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深入全国各地开展“三支两军”工作。我就是其中一员。当时沈阳军区选调指战员打破原编制编号，统一冠以“中国人民解放军3174部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各地方单位。我进驻的是鞍山铁塔厂，先后有一位许副营长、葛和靳连长及一位副连长、一位排长和三位副班长。 何为“三支两军”？即支左、支工、支农；军管、军训。 鞍山的“文革”形势相当的严重。在鞍钢，绝大多数属于保守派或称反对派，只有极少数是解放军支持的“捍卫毛泽东思想联合总部”为左派。两派矛盾尖锐，斗争激烈，以致鞍钢生产指挥中心一一大白楼彻底瘫痪，被围困多日、楼内断水断电断食物！解放军赤手空拳、身背肩扛从众多反对派的包围中，强行冒险开道、组成人墙往楼内运送食品，却遭到暴力阻拦，抢走食品，造成解放军重大伤亡！那时候没枪的有武器，而有枪的不准带，叫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为解决大白楼事件，尽快恢复鞍钢生产，确保生命财产安全，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总理乘直升飞机专程到鞍山处理。 我进驻的鞍山铁塔厂，解放军支持的左派相对较多，气氛比较缓和。那也时常在车间里被围攻，设想一下：当你周围全是与你观点不同或相反的人，而且专门抓你话吧、挑你毛病的人，甚至就是要跟你干仗的人，你又分不清谁是“革命群众”，谁是“别有用心”，同时近在咫尺，吐沫星子都喷满脸！你会怎么样？你是极少数，他们是绝大多数，你说话他们起哄，他们七嘴八舌说话你又听不清，你会怎么样？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就是从那锻炼出来的！我们宣传队每人负责一个车间，另外我还负责厂内的有线广播，采、编、播三位一体，所以我的文字表达能力也是支左提升的。还有突如其来的“打砸抢”。无论昼夜、大卡车、手握钢鞭、大棒、弹弓……说来就来！除了组织了护厂队，宣传队夜间轮流值班。原则上2小时换班，可是如果我下半夜1一3点的斑，3点应轮到副营长了，你看他打着呼噜、咬着牙、好象嘴里还嚼着什么，睡得正香时，你好意思扒拉他吗？算了吧，自己嗷到天亮得了！于是乎我从那开始吸烟了！“吸烟危害健康”，那我也是公伤！ 那个年代家庭成分非常重要 我所在的连队是步兵里的炮兵一一八二迫击炮和七五无后坐力炮。入伍3个多月去团参加“瞄准手培训”，经实弹考核获“优秀瞄准手”称号；第二年参加军“作训参谋集训队”。第一个星期天，高高兴兴收到家里来信，打开一看犹如晴天霹雳：我20来年确认无疑的家庭成分由贫农变成了富农！我父亲被认定逃亡富农集中管制隔离，强制义务劳动。在批斗大会上低头弯腰，脖子上挂条长板凳，再放一碗水，时间长了身体抖动水撒了，后面就端上一脚，倒地半天都起不来……信没看完，我跑去队部，军司令部的王副参谋长任集训队长，我把信交绐他，并要求终止学习，回家探亲。王队长先表示同情和安慰，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近期这些事不是新鲜事，部队不会凭据一封家信就对你做任何处理。然后试问非问的提出：你回家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看见父亲被批斗，你站在哪一边呢？最后亲切地告诫我再冷静地考虑考虑，这意外也是对你的另一种考验！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 我忍痛没有回家，继续坚持学习结束。当时我团参训3人，回团另2人即刻提为军务参谋和作训参谋。而我？成分问题说有吧，无官方结论；说无吧，有家信，真是放走可惜，提拨无据。反正连队回不去了，官不是官，兵不是兵，咋安排呀！到营部吧，代理书记。书记是23级52元排职干部。代理就可官可兵了。 这里还应该有个小插曲：部队拉练到农村宿营，一户老乡两口子干仗找解放军给评理。通讯员告诉了我，并向老百姓介绍：这是我们书记！我大体听了一下就发表了一些看法，两口子挺明事理，很给面子，表示接受服气。临分别我还听到他俩夸我：看人家解放军说的多在理！……军队里的书记多年轻哈！ 营部代理书记一年后，我大哥所在的包钢形势稳定了，“走资派”帽子该摘了，我家成分恢复贫农不变！但是集训队学习的军事业务，一年多我从事的政治工作，尤其是文字能力打下了坚实基础，那就顺其自然提为团政治处书记吧！ 总觉得对不住妈妈 首先，我家姊妹多，而且哥哥姐姐都在外地。我从哈九中毕业考入铁路技校后，我母亲就有个美好的愿望：充分利用铁路家属每年可享受两次国内免费出行机会，分别到哥哥姐姐家看看，顺便也来个说走就走的旅游，一年换一个地方。可是，三年学制我一年半就当兵了！妈妈的“免费旅游”愿望没能实现。儿女们给买的“免费票”老人说啥也不要，舍不得。所以哥哥姐姐远道的家母亲一直没去过，给我留下终身遗憾！ 其次，我当兵完全是自己的决定，等入伍通知书拿到手，急忙从绥化回到哈尔滨就只能在家呆两天了！妈妈觉得很突然又急迫，连想方设法做点好吃的都来不及。妈妈边做饭或边干活边跟我唠那些永远唠不完的话！妈妈的话虽然有重复，但太亲切、太入心、太温暖了！ 第三，我女儿8岁时，赶上了部队比全国提前一年的“计划生育”政策调整，由“一对夫妻两个孩，两孩间隔四五年”改为“只生一个好”。原来没着急要二胎，这会儿也就不赶趟了，得了！响应号召。当时一个男孩做绝育的奖励200元，一个女孩奖励500元。领了奖金自己又添20元直接就买回一台日本声宝12英寸黑白电视机。谁问我就介绍“这就是儿子！”我们真的把电视机当儿子看了好几年。在部队无忧无虑倒也没啥感觉，只是母亲去世守灵时，母亲四个儿子却三个孙子，一边跪两个、一边跪一个！女孩子不能守灵！只有这个时侯，我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忠孝两难全 是不是可以说：古今中外都是忠孝两难全？ 军旅生涯20年，不算长但绝不算短。我体会当兵最怕一件事：家里出事！尤其是父母生病、病重、病危甚至病故！急死你！请不下来假、不能及时赶到父母身边！其中也有一些客现原因，比如部队正在执行任务，不能缺编；近日请假较多，不便放人；也有逃避苦累，真假难分。 我大哥“文革”中被打成包钢走资派，别有用心的人揑造父亲是逃亡富农，儿子是现行反革命，使得我们全家受伤害。我晚提干一年；我弟弟被开除宣传队并强行在批斗大会上发言。有一次，他要上厕所，人家不准、说他撒谎。无奈，当众就尿了！……事隔一年后包钢召开平反大会，邀请所受牵连人员到场，公开恢复名誉，赔礼道歉。我们部队恰巧拉练在路上，等拉练结束已经半月有余。 我在部队期间，父母先后病逝。父亲病危家里拍了电报，还好给我15天假。父亲早已卧床不起，但头脑清醒，始㚵有食欲。我的假期快结束了，父亲变化不大，但绝非好转。部队又给我续假12天。眼看27天过去了，还能再续假吗？不用首长说，咱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归队前一天，爸爸竟劝我：回去吧，不用惦记我，等我好点能走了还上你们部队医院住院，服务态度好，伙食、卫生都好！我还给小战士讲故事。之前，父亲曾因肩胛骨骨折在我院治疗，他给战友们讲古论今，战士们把菜里的肉都挑给大爷吃。那时候我还特别交待：爸，你可要注意故事的内容健康啊！封建迷信也不能讲！战士们都成了习惯，除了查房治疗外，端着饭碗就来听大爷讲故事。爸爸是个善良乐观的人，对生活充满希望！曾经坐起来看见外面开花的果树上小鸟欢快的蹦来跳去，不由自主地感慨到：大好河山，锦绣前程啊！说着想着自己掉泪了！可如今我心里清楚啊！还能下地走路嘛！我们父子俩就此永别啦！ ……第二天早饭后，我真的得走了！我跟爸爸握了手，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梗咽着跑了出去！归队半月父亲去世了！家里没有再及时告诉我…… 总结看望父亲的教训，在我母亲病重时，我再三嘱咐家人掌握好时机，不要让我回家太早，也不能太晚，这也真的是出道难题。为避免我回家引起母亲猜测，我提前写信告诉妈妈近日有个黑龙江外调任务，我可以顺便回家。所以我到家母亲没有意外，只是大姐从内蒙带回的大猪蹄，母亲老早就不吃了，说是给老三留着！可是我回来了，妈妈已经无力吃下猪蹄！这让我难过不已，以至形成条件反射：见不得猪蹄，见到猪蹄就眼泪不止，后来足足三年我没有吃过猪蹄！ 父亲胃癌晚期没有饿着，母亲肝癌晚期没有疼痛。“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只是大孙子从包头专程来哈尔滨，实在瞒不住了，不会都搞外调吧！ 母亲没有文化，但思维敏捷，语言表达能力很強。既然明白了病情，便抓紧时间开始一家一家谈话：表示谢意，解除误会，提出希望要求，对每小家还都有区别和针对性……之后，母亲开始拒绝食物，只有我还有点面子，应付似的吃口水果或喝点罐头水。后来我也没面子了，一心早点离别，少给儿孙们添麻烦！母亲最后的话是“最后一口气不好，不要正对着我的脸”、“给我穿衣服时别把眼泪掉在我身上”！她老人家最后想到的还是儿女们！她老人家一辈子都是为了孩子们，为了别人而活着！她老人家真的自己能使上劲？没有太消耗、没有疼痛就悄悄地结束了一切！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真正不惧怕死亡的人！ 按“规矩”当场最大的儿子，当即“指明路”、出殡时打“灵头帆”，据说这样“送衷”老人就算得我记了！本来送别母亲的过程我还得到点心灵的安慰，但是孙女不能守灵又让我深感亏欠：母亲四个儿子却三个孙子，一边两个、一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