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开 ，襄阳情愫 作者：王金龙

雲起阁主

夏季，快要入伏的季节，气温高，雨水充足，各种草木进入到生长的旺盛期，抬眼望，到处一片郁郁葱葱。早上一觉醒来，站在窗前向外看去，一片绿荫丛中蓦的露出一串红，在这绿浪波光中显得那么鲜艳夺目。仔细看，那是一串刚刚绽放的紫薇。哦，又到了紫薇花开的季节。

印象深刻的那次（也许是第一次）看到紫薇花开，是十八年前在湖北的襄阳。那年，我从北方黄河岸边的小城工作调动到湖北的襄阳就任。远离年迈的父母和家人，孤身一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工作环境，再加上当时工作上受到一些挫折，情绪消沉，大有当年苏学士被谪黄州之感。虽没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这么深刻的感悟，却也有过“仲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的颓情。

初夏，闲逛来到襄阳的诸葛亮广场，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大街两旁和广场四周，一串串一簇簇各色的花开满了枝头，红色的、粉色的、洁白的花束，像插在树干上的花团锦簇，迎风招摇。那一排排的花树手拉手连起来，远看像朵朵五彩的祥云。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湖北襄阳初夏竟有着如此美丽的景色。当地的同事告诉我：这就是紫薇，人称“百日红”，也是襄阳市引以为骄傲的市花。据说襄阳被公认为中国乃至世界紫薇重要的发祥地，建有中华紫薇林，全市各县都大量种植，以其花期长达半年之久、花色娇而不艳招人喜爱。全市紫薇超过300年的古树有近600株，最古老的一株树龄超过1400年，是国宝级的保护树种。紫薇花虽然没有牡丹、月季那样大朵的花瓣，但它有众多的细小的花朵，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每个花蕊还有黄色的芯，像簇簇花球，千百棵盛开的紫薇树连在一起，在夏日的万绿丛中，远看更像漂浮的彩虹和云霞。每到初夏，千株万棵紫薇竞相绽放，五彩缤纷，迤逦开来，把襄阳城的大街小巷打扮的花枝招展，成了花的海洋。

满城的紫薇花冲淡我的乡愁，既来之则安之。细品一下这个城市，襄阳的历史文化底蕴着实让我这井底之蛙大开了眼界： 鹿门山是唐代大诗人孟浩然的归隐处。沿着崎岖的山路，穿过茂密的树林，绕过鹿门寺香火缭绕的庙堂，来到翠竹环绕的孟浩然故居处。一尊斜卧的孟浩然塑像，应了李白的那千古名句：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或许是后人的理解，把孟浩然妇孺皆知的名句刻在诗人的睡塌上：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我站在诗人的塑像前，聆听周边的松涛阵阵，蝉雀齐鸣，不经发思幽古之情。遥想1300年前，孟夫子在鹿门山郁郁不得志，又不善于媚世随俗，终于修道归隐，成就了一代田园诗宗。低吟他那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感受诗人的博大气势和对现实的无奈，聊以宽慰自己的心。

襄阳南漳县城南的水镜山庄，熟悉三国史料的人可谓耳熟能详。这里是东汉末年名士司马徽的归隐处，他也是诸葛亮的老师，人称“水镜先生”。当年刘备马跃檀溪，襄阳脱难来水镜山庄拜访司马徽，司马徽向刘备举荐了诸葛亮，才有了后来“三顾茅庐”、“隆中对”的故事。 站在水镜山庄前，面对巍峨高耸的玉溪山，听山前彝水河冲刷着鹅卵石“哗哗”流淌声，不经让人感慨万端：逝者如斯，多少英雄豪杰，都已化为粪土，唯有江山不改，山水依旧。

襄阳城西的黄家湾，相传是诸葛亮夫人黄月英的家乡。这里山水相依，层林叠翠。绿草如茵，湖光粼粼。据说诸葛亮的夫人长相丑陋，黄头发、黑皮肤，乡间有“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之说，但她的才华却与诸葛亮相称。我对此持怀疑态度，一是她出身高贵、有才华，其父是当地名士黄承彦，那句名言不是说了吗，“腹有诗书气自华”，名门闺秀，气质遮百丑；二是黄家湾山水灵秀，孕育出的女儿能不美吗？诸葛亮年轻才华横溢，郎才女貌才能般配的上。说人家丑，是后人根据黄月英乳名叫“阿丑”杜撰出来。

襄阳的古隆中更是谒拜古圣贤的好去处，这是诸葛亮在隆中的躬耕之地，由于刘备三顾茅庐而名扬天下。古书记载：诸葛亮草庐前，有井深五丈，曰葛井。堂前有三间屋地，基址极高，云是避暑台。宅西面山临水，孔明长登之，鼓瑟为《梁父吟》，因名此为乐山。诸葛亮在此抱膝高吟、躬耕陇亩达10年之久。刘备三顾茅庐，与诸葛亮在此《隆中对》，为刘备描绘出了一个战略远景，形成了此后的三国鼎立的局面。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的诗句，道出了诸葛亮忠心耿耿，忠君报国的一生，也激励着后来人，为国为民建功立业，无怨无悔。

襄阳古城，雄踞于汉江之滨。临汉门上的城楼，高墙飞檐，煞是壮观。这座具有2800年的城池，见证了襄阳悠久的历史，也使历代多少文人墨客在此驻足，留下了吟诵它的诗篇。唐代诗人王维曾泛舟汉江，面对襄阳古城，留下他那首极富感染力的《汉江临眺》诗篇：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公。

而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所描写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襄阳古城。郭靖和黄蓉为阻止蒙古铁骑南下，守卫襄阳十多年，连他们的女儿都取名郭襄。最终，郭靖和黄蓉喋血襄阳城。让襄阳城在近代金庸迷中名声大振。

夜晚，站在襄阳古城的城墙上，看城市万家灯火，璀璨夺目；脚下，滔滔汉江奔流而去，百舸千帆，渔火点点；那江对岸隐约可见的古牌坊，不正是一代书法大家米芾、人称米襄阳的纪念馆吗？

面对此情此景，又有谁能抑制住心中的澎湃之情呢？我这来自黄河岸边黄土地的一介草民，早已把个人的那点恩怨抛在了脑后，高歌一曲：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襄阳，我来也。

真正识别了襄阳汉江的真面目，是那次跟随当地同事的汉江野炊。周日，他带我登上一艘小船逆流而上，来到城外汉江的上游，江心一字排开几艘大船，我们登上大船，系小舟于船侧。大船上有钓竿、炊具、餐具等等。每人一杆，依船而坐，于是下饵甩钩，一片欢腾。汉江水清澈透明，真可谓鱼翔浅底。不一会儿，就有人钓上了一条尺八长的鱼来，大家一片欢呼。我屏住呼吸，眼睛不眨的望着浮漂。咬钩了，我猛劲一拉，鱼竿弯成了弧形。同事说，这肯定是条大鱼。我慢慢收缩鱼线，他则拿鱼网兜在旁等候。拉上来，果真是条近一尺半长的大鱼。那收获的喜悦真是比捡了个金元宝还高兴。 一切就地取材，刚钓上来的鱼，船头取来汉江的水，一锅丰盛的鱼宴就在船上开始了，那鲜美的味道让人想起来至今还直流口水。

享用了汉江的美味佳肴，在夜晚的暮色中顺流而下，梦幻的山城和远处的黛山时隐时现，恍若仙境。临近北岸，江边有不少参差不齐的小房子，不时可以看到身着性感服装、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对路人搔首弄姿。这是襄阳那个年代又一大特色：站街柳莺。

汉江也不是永远的温顺美好。那年赶上上游发大水，唐白河支流咆哮浑浊的注入汉江，穿江的石油管道发生了位移，情况十分危急。如果管道发生破裂，成千上万吨原油流入汉江，后果不堪设想。处理方案下来了，要在唐白河水下70米打隧道穿越。施工开始还比较顺利，待到穿越到河中心，遇到了流沙层，千万吨流沙倾泻而下，瞬间就把几口竖井灌满。好在人撤的及时，才没有造成人身伤亡事故。

面对突如其来的施工变故和管道位移随时可能发生的原油泄漏危险，我和同事们心焦如焚，在唐白河的施工现场勘查和制定修改方案。经过多方的努力，终于找到了改进的方案，化险为夷，使管道河底穿越成功完成，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的发生。

难忘那次在襄阳过生日。由于事务的繁忙我早已忘记了生日的日期。这天下班后，同事好友邀我去市里。几个人来到一家街边的小店，是当地的特色名吃：襄阳狗肉馆。干净利索的老板娘热情的招呼我们，小店虽小，但到处打扫的一尘不染，连做菜的锅台也擦得雪白锃亮，让人感到很舒服。大家坐定，几盘佳肴端上来，为首的好友从提包里拿出一大瓶酒，足有两斤多。仔细看，酒瓶中有浸泡物，酒的颜色已经发黄。他打开酒给大家倒上，说：老王来我们襄阳处工作，远离家乡，工作辛苦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特意带来珍藏多年的东北亲戚给我的虎骨酒，大家喝一杯，祝老王生日快乐！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从心里感谢这些挂念着我的同事好友。我激动的眼睛有些潮湿，连声说：谢谢！

第二天一上班，这位好友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问：怎么样，昨天晚上有反应吗？我这才意识到昨晚是喝的虎骨补酒。我说可把我害苦了，一晚上冲了两次冷水澡还是浑身燥热，难以入睡。他听了说他也一样，看来这酒还真有劲。后来传出去成了大家的笑话。

入伏以后襄阳的天气更热，下班后人们不再回家，喊上二三好友，直奔襄阳风华路的露天美食街。这时一定要吃当地的十三香小龙虾。当街坐下，全然不管周围乱哄哄的人群，人越多吃的兴致越高。老板把一大盆煮的红彤彤的小龙虾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于是，没有了斯文和矜持，举杯邀明月，今个我先醉。一大杯沁人心脾的啤酒下肚，接着就响起了一片“嘶嘶”的吸食小龙虾的声音。吃小龙虾不在乎那点虾肉，最有味的是浸透在里面的那十三香麻辣汁，不麻、不辣不算过瘾。一会儿，面前的盘子堆满了虾壳，额头和脖子挂满了汗水。要吃就来个痛快，索性把上衣脱掉，光着膀子，看周围都是一片赤膊上阵，那才叫大快朵颐。

你来我往，把酒换盏，醉意朦胧。肚子稍有饿意，在小龙虾的盆子里，老板早已准备好了麻辣的五香蛋，吃下去正好填饱肚子。 月上中天，酒足饭饱，几位好友互相搀扶着走回家去，路上还不忘明天再约，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报名做东。

南漳河的小三峡的漂游，鱼梁洲的野外罾鱼，砚山洋楼别墅的绚丽风光，习家池的丰厚古韵，无一不给我这个外乡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襄阳以它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绚丽多彩的山水、朴实的人情世故，让我爱上了这个城市。几年过去，我已从过去见辣就皱眉头，换成了无辣不吃、无辣不香的地道的襄阳人的口味。坐在街头的小摊上，我也能来上一碗热干面，喝上一碗米酒，看马路上步履款款的襄阳美女，品味人间的烟火气息。

一晃几年过去，我又从襄阳调回了家乡。但我一直思念着襄阳的山山水水，思念着和我共同工作生活过的同事好友。那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丰富了我，那里的山水滋润了我，那里的人情温暖了我。虽然已经离开多年，但襄阳的风土人情依然在我心头萦绕。

窗外的紫薇花又开了，想必襄阳现在定是一片紫薇花的海洋。往昔共事同游的好友，岁月的皱纹可曾爬上了你的面容？廉颇老矣，岁月不待，不知何时才能与之相见？

王金龙

2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