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末秋初,坯场沟的水边长满了青草。那是放猪的好地方。我常和哥哥或姐姐去坯场沟的沟里放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不论城乡,差不多家家养猪。春耕之后,直至收秋,为了防止其祸害庄稼和蔬菜,猪都是被圈起来的。猪多的人家,为节省饲料,使猪获取更多的营养,更为健壮,除了打猪草来喂,就是在早晚时间把猪赶到有青草的地方去啃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家养好多头猪,我们会把它们如大猪、二猪、三猪般的按大小排列出名字,以便管理。放猪的时候,我的任务是听从指挥,如牧羊犬般去追乱跑不听话的,不好好吃草的调皮的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大一点就自己去放猪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找一二伙伴,拿着镰刀背着筐子,去割猪草。割猪草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的猪草一定是在庄稼地的深处,因为近处的草都被人割走了。在已经长得一人高,阴暗幽深,远离住宅区的山坡上的庄稼地里,除了虫鸣和蛙声,几乎没有人迹。这时的我们内心会充满着对蛇、癞蛤蟆和各种丑陋的虫子,以及对未知的,甚至想象出来的事物,包括对神鬼的联想而产生的,更有同伴们的恶作剧带来的诸般恐惧。这种恐惧的程度随着这种活动的增多和年岁的增加而逐渐淡化,直至消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实际上,割草面临的最为直接和现实的问题绝不仅仅是恐惧,这种心理方面的感受。走在盛夏的密不透风的高粱地和玉米地里,如蒸桑拿一般的闷热。只一会儿,就会汗流浃背。高粱和玉米的叶子常常会像小刀或锯子般,在裸露的胳膊和大腿上,甚至脸颊上割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汗水一浸,又痒又痛。割草过程中,镰刀不慎割到手是经常,且平常的事。那时候没有创可贴,只是用草叶包一下,就继续割草了。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至今还有着当年割草受伤留下的隐约的疤痕。经常自豪地以此作为少年时辛苦劳作的佐证,向好友和后辈们炫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猪草割满一筐后,就进入娱乐时段了。几个人会钻进玉米地去找甜秆儿。好的甜秆儿得找不结玉米棒的,植株比较细,且根部是红色的玉米秆儿。不结棒,说明营养全部储存在玉米秆儿中。玉米秆儿根部越红说明储存的糖分越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找到后,将其砍下,去掉中间及上面的部分,只留根部,就可以像啃甘蔗一样大嚼一顿,吃起来极是清甜多汁。因为找到的都是不结玉米棒的,所以也不算违背父母关于不可祸害庄稼的教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每次找到的甜秆儿一定会甜得清爽。以至于后来每次吃甘蔗,我都会说不如当年的“甜秆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然能找到甘甜清爽的玉米秆儿也是极需要技术和经验的。有的伙伴就总也找不到 ,只能啃吃有些骚味的骚秆儿。我一直认为能找到清甜的甜秆儿,除去技术和经验,关键还在于味蕾的敏感,特别是坚定的对美好事物,即对清甜的甜秆儿的坚定的,宁可不吃也要找到的坚守,以及自己一定会找到清甜的甜秆儿的信念和对自己的技术和经验的信心。对待人生的不糊弄,不放弃的坚守,对于完美和成功的不断追求,以及一定会完美,一定会成功的信念,何尝不是如此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了吃甜秆儿还可以到谷子地里寻找开着白色小花星星秧,就是一种学名叫龙葵的一年生草本茄科植物。星星秧会结出球形的浆果,我们称之为星星。星星即使成熟时也只有不到半厘米大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幼时的星星呈深绿色。孩子们常常折一节一端弯曲的中空的蓖麻秆,将弯曲的一端弄成喇叭口状。把青星星放在喇叭口,将另一端叼在嘴里,轻轻地吹气。这时青星星就会魔术般悬浮在喇叭口的上方。而要想让星星悬浮在蓖麻秆喇叭口的上方,则需要一定的吹气技术。吹气用力要均匀,持久。吹的气小了,星星悬不起来。吹的气大了,星星会被吹跑,掉在地上。吹的时间越长,星星悬浮的时间也就越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成熟的星星呈紫黑色,我们叫黑星星。黑星星富含紫红色的汁液,咬下去在嘴里会有种爆裂感,很甜,是孩子们的最爱。遗憾的是黑星星很软,采下来最好直接吃掉。有的孩子不舍得吃,放在口袋里,不小心就会挤碎,把衣服染成紫红色。这种紫红的颜色着色力很强,染上就轻易洗不掉的。好在那时我们的衣服大都是蓝黑等深颜色居多,染上了也不易被发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庄稼地里,间或会发现几棵青麻秧子,也就是苘麻,一种原产于印度的一年生亚灌木状草本植物。人们也有成片种植青麻的。成熟后可以把割下的青麻的皮剥下,放在水坑或机井里浸泡一段时间,将其柔化后,剥下外皮,打成青麻绳子,很结实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青麻会结出半圆球形似磨盘的果实,我们叫麻果。没成熟的麻果,里面有白色的种子。我们会把把嫩麻果上部长有锐角的部分揪掉,露出白白的麻果籽来。再用手慢慢的捻动麻果,麻果籽就会被挤出来,直接用嘴接住,就可以享用美味了。鲜嫩的麻果籽口感脆嫩多汁,味道微甜,捎带一点涩感,却有股特殊的香味。成熟的麻果籽呈黑色,硬硬的,一般就没人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就是到高粱地里去,找细一些的高粱杆。我们无师自通的编出各种武器。细的可以编手枪,稍粗的可以编冲锋枪,再粗一点的可以编带支架的机关枪。然后再用树枝或野蒿编成草帽,戴在头上,开始玩战争的游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种有意思的游戏。就是玩蛐蛐。当然,我们所谓的玩蛐蛐,不像当年京城贵族遗老遗少们斗蛐蛐那样讲究。我们随便在草丛中的石头下,寻找能碰到的任何蛐蛐,当然是越大越好。捉到后,就在地上挖个圆的或方的,几寸见方的洞,再将洞壁弄得光滑些,以防蛐蛐逃走。孩子们各捉各的蛐蛐,各做各的洞穴,再把蛐蛐放在各自的洞里。然后都不出声地等待,静静的观察自己和同伴洞里的蛐蛐的状态。看谁的蛐蛐最先开始鸣叫,看谁的声音最大,叫的最久。还有的孩子,两个人的洞紧挨着,在间隔的洞壁上打一个小洞,使两个洞里的蛐蛐可以互相拜访。看谁的蛐蛐先到谁的洞里去。只是没有斗蛐蛐的,可能是不知道这种玩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等到秋天,庄稼地边上的酸枣树就结了一颗颗的酸枣。有的青绿,有的绿白,有的带有点点红色、有的已经全红。这时的酸枣是最好吃的,果肉也相对厚实些。不像街上卖的已经红透有些发软的,完全成熟并糖化了的酸枣只有一层皮。最好吃的是那种虽然红了,但是还没红透,多少带点绿白的,甜中带酸,尽管果肉并不像大枣那么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摘酸枣是要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执着的精神的。因为酸枣几乎都长在庄稼地边缘的沟沿上。而且容易摘到的地方都已经被人光顾过,不会有好的酸枣,好的都在人不易到的地方。真如像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所发出的感慨“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另外作为鼠李科枣属植物的酸枣枝干上长着锐利的尖刺。这可能是酸枣进化过程中,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侵害而形成。只不过它的这种带有尖刺的特点恰恰被人类所利用。人们将酸枣的秧子,被叫做圪针的,割下来插在园子的墙上,防鸡猪为害庄稼或蔬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此时,酸枣的尖刺对于摘酸枣的我们,却极致的发挥了其原本的功能,为我们摘酸枣增加了极大的难度。摘酸枣时会时不时地被尖刺扎到。最为悲催的是,不但扎到了你,而且尖刺的尖还断在了你的手背上或手指的肉里。尽管如此,美味的诱惑还是帮助孩子们克服了攀爬沟沿的艰险和对尖刺的恐惧。即使攀爬时摔倒或被扎到,也忍着疼痛,继续采摘。人们的坚韧的毅力和勇敢的精神可能就是这样炼成的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八月节,也就是中秋节过后不长时间,西山开始收庄稼。孩子们也和大人一样更加忙碌。放学后,孩子们会结伴到地里捡拾落在地下的粮食,捡拾散落在田野里的庄稼秸秆作为烧柴。最为疯狂的是挖地瓜,也就是红薯。每到地瓜田的地瓜起完,人们就蜂拥而至,或用镐头,或用铁锹,在起完的地瓜地里面挖找落下的漏网之瓜。我参加过几回,但是从来都是收获甚微,甚至空手而归。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个时节最有趣的事是逮蚂蚱。秋天田野里的蚂蚱之类的昆虫,由于食物充足而丰盛,也像这时的庄稼一样,长得丰满而且壮实。尤其是一种我们叫扁担钩的,学名叫负蝗,属于直翅目锥头蝗科负蝗属,和蚂蚱一样是一种啃食庄稼枝叶的有害昆虫。之所以将之称作扁担钩,是因为它的头部和身体之间形成的造型,像极早年农村用结实的树的枝杈自制而成的,用绳子绑在扁担的两端,用以构住水桶或筐子的原始的钩子。原本在夏天很纤细,灵活,一有动静就会飞走的扁担勾,到了深秋,竟然变得非常的肥硕、笨拙。尤其在气温已经较低,已有秋霜的早晨,扁担勾一碰到惊扰,就在浸满晨露的杂草中迟缓的蹦跳,或慢慢的爬行。加上庄稼已经割倒,视野开阔,人们行动便利。那时的逮就不能叫逮,而是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把逮到的蚂蚱和捡到的扁担勾用细细的草茎串成一串拿回家。这些都是家里养的母鸡们的美食。偶尔运气好的话,还会捉到蝈蝈。蝈蝈则舍不得喂鸡了。当然蝈蝈一定是雄性的。我们只把雄性的蝈蝈称为蝈蝈。因为雌性的蝈蝈是不会发声的。蝈蝈的雌雄很好分辨。雌性的蝈蝈比雄性个头大,且尾后有一条细长的粗针。这是雌性蝈蝈用来插到地下产卵的产卵管。雌性蝈蝈远不如雄性蝈蝈漂亮,甚至有些丑陋、笨拙。就因为丑陋而笨拙,人们给它起了一个很难听,甚至不雅的名字——大叫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逮到的蝈蝈会放在草茎编成的蝈蝈笼子里,挂在家里的窗户钩上。即使到了冬天,家里也会时常响起蝈蝈通过左右两翅摩擦产生的,特有的金属般清亮悦耳的鸣响,给寂寥的冬季增添一丝鲜活与灵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