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当我在外看到袅袅的炊烟,就想起老家的灶房。</p><p class="ql-block">灶房里有一口大翁(水缸),瓮里有父亲和哥哥挑来做饭用的水。那时候没有自来水,我们吃的是下雨天从自家房檐上流下来、流到自己家水窖里儲存起来的水。天要下雨了,家人们就会放下手中的活,打扫院子,尽可能保持院子干净,只有这样,才能收到干净的窖水。遇到大旱天气,水窖自然也就成了干窖,只要看到灌溉庄稼的水渠有水,就会不远万里地想法设法去拉水,然后储存在水窖里,以备吃饭之需,洗洗涮涮经常用的井水(咸水)。小孩的脸都被这井水洗的没了光滑度,涩涩的。那时候老听母亲对姐姐说,将来找婆家一定要找个有水吃的地方。母亲第一次去大哥工作的地方,回来最大的感慨是:“城里真好,洗洗涮涮都是用淡水,每星期还能洗澡。因为有水,家里到处都是干净的。这辈子只要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在这淡水贵如油的地方,真的很想过城里那有水的日子。悄悄地告诉你,坐上火车走出小村庄看世界的理想里也有追水的念想。</p><p class="ql-block"> 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件不和灶房有关系。说到柴,农村不是很缺,只要勤快,一年到头不愁没有烧火做饭用的柴。米面和油,在没有包产到户之前,生产队按人口定额分配,那一定要计划着吃用,否则就会闹饥荒。吃干饭的日子不是很多,基本上都是稀的。村上人有时拿小孩开玩笑说,你父母对你好不好,看看你碗里饭的稀稠就知道了。特别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饭稀得可以照影子,用母亲的话说,叫作“哄肚子”。在我的记忆里还没有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这要感谢母亲的精打细算。她总是比别人家早让我们吃上各种各样的菜团子和窝窝头,晒干各种各样的野菜等到冬季吃。灶房里有几个油罐罐,是用来放清油(食用油)的。一年就分那么一点油,它可是饭菜的点睛之笔,没有它,饭菜就缺了魂。母亲每次炒菜时用油勺在炒菜的铁勺里滴上一点点,然后将铁勺一转,使其底部沾满油,放在锅底热油,等油温升高后,将菜放进去,香喷喷的菜就炒出来了。那时的孩子们几乎没有零食吃,我们解馋的办法就是:母亲把馍(馒头)用菜刀切成两半,用油勺子底在馍上一抹,撒上点盐,把两片馍合起来递给我们,吃起来别提有多香。慢慢的,我们也学会这种方法,趁大人们不在的时候,也用油勺底在馍上摸一摸,撒点盐吃。越吃越精了,觉得这样吃油少不香,干脆直接用手在油罐里蘸油,胳膊伸的短了蘸不到,伸的长了弄一手,有时甚至衣袖上蘸的都是油。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等待的只能是挨训。尽管油少,但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家都要支油锅过油:炸麻糖、炸馓子、炸红薯、炸丸子、还有豆腐片。麻糖、馓子客人来了当零食做招待,红薯、丸子、豆腐片裝蒸碗,豆腐片切成丝放点蒜苗丝凉拌还能做下酒菜。这些东西是为了过年待客用的。我们除过大年初一能吃以外,过后就只能吃客人剩下的了。我们家有一个习惯,家里来客人,小孩子是不能上饭桌吃饭的,家里除了父亲陪客人外,其他人都是帮母亲做饭端盘招待客人的。我和妹妹那时就盼着来客少点,客人少吃点。当然,如果食材充足的话,母亲会给我们在灶房留下一点的。所以那时的我们最爱走亲戚,图的就是人家那顿好吃的。盐醤醋茶,只能去供销社买了,盐是生活必须的,酱醋茶在那个年代就没有那么讲究了。</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缺吃的年代,能一年到头不断顿,过节像节,过年像年,这要感谢我的母亲。她是一个乐观向上的人,总能找出现在比以前好的理由,让我们对未来充满向往。用那好像有魔法的手,变着花样做饭,让我们享受着美味。我们能勤俭持家,是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在那造出人家美味的老家的灶房形成的。</p><p class="ql-block"> 风箱是厨房必备的,它是用来烧火做饭的,用手拉着风箱的拉杆一拉一送,锅底下的火苗就会串起,这样水就开了,饭就熟了。做饭两个人最好,一人烧锅(拉风箱)忙锅底下,一人切菜淘米或擀面忙锅上边的。这样既节约了时间,又保证了饭菜质量(火候)。天冷的时候,小孩子在锅灶旁烤火是再好不过的了,听着母亲讲的“趣”,向往着故事里仙境般的生活,还能吃锅底下考的干黄馍馍、烧的红薯。蒸馍的时候,母亲会给我们烧烧馍,烧馍是在发酵的面里面放上花椒叶和盐做成生坯,放到锅底用热灶灰埋住,估摸好时间,翻弄两三次烤干黄了就好,吃起来可不是一般的有滋有味。有一次,母亲烧火蒸馍,我蹲在灶旁烤火,等待锅底下烧的烧馍。拿到烧馍后想出去,但母亲那会蒸馍正赶火不能停下来,我等不及就趁机跨过封箱,由于腿短,力不从心,结果拌断了封箱拉杆,吓得一下子跑出家门,到吃饭时都不敢回家,怕回家遭大人训斥。心想也不知母亲蒸好馍没有?要是一家人吃不上饭那该怎么办。我被妹妹找回了家,等着大人的训斥,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母亲笑着说,“吃饭吃饭。”父亲没言语。我心里不明白,我可是闯了大祸的人,为什么结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后来听母亲说,本来是要训得,但看我回来那样,知道已经知错了,所以就算了。我深深地敬佩我的父母,体会到什么是管教。后来在教育我的孩子的问题上,这个画面经常浮现。</p><p class="ql-block"> 别人家的红薯窖都是在后院,我家的就在灶房旁。提起红薯窖,真是有的说了。现在人讲粗粮上饭桌是时尚,懂得粗细搭配,健康饮食。那时这红薯和玉米可是一家人几乎一冬天的主食。有时和同事聊天,提起它们,我说一辈子不吃都不怎么想,只不过现在吃它们是为了健康而已,同事笑说我这话太绝对,我说是她们没有那样的经历。红薯窖除过秋冬季放红薯外,还有另一个用途,就是冷藏作用。天热的时候,家里边要是做了好吃的没吃完,母亲就会用干净抹布包好,放在用绳子绑好的框子里吊放在红薯窖的半空,晚上吃的时候再吊上来,说这样不会坏。还真是的,味道一点没变,而且还凉凉的。我和妹妹把这一做法进一步发挥,把折来当做甘蔗吃的高粱杆、玉米杆也扔到红薯窖里冷藏,想吃时我下窖去取,妹妹在上边抓住绳子等我上来往上吊。</p><p class="ql-block"> 灶房的趣事真是说不够、道不完。有儿时理想,有粗茶淡饭,有美味佳肴,有天真童趣、有节俭传承,有任性,也有父母的无言的教育、、、</p><p class="ql-block"> 感谢我的父母,在食物不是那么丰富的年代,用他们的智慧,在灶房里给我们演绎出人间美味和生活的快乐,是我们对未来充满遐想。</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老家,灶房的瓮和封箱侄子说已经让人收走当文物了,油罐罐被放到墙旮旯了。我笑着说,这个迟卖一步,说不定还会涨价。红薯窖由于地下水位上涨,早已被填掉,再说也没有那么多的红薯可放,生活水平提高了,红薯只是作为副食,冷藏的作用已被冰箱代替。</p><p class="ql-block"> 老家的灶房今非昔比,自来水、煤气灶、电磁炉、电烤箱、电冰箱、、、现代化的东西应有尽有。但我还是忘不了那个曾经给我带来欢声笑语、粗菜淡饭、人间美味、、、、、的灶房,它已经是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永远驻留在我的心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2年7月于启东</p> <p class="ql-block">(以上图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