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初

友乐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欣然走在上班的路上，想到一会儿要见到宁致远了，思绪开始飘荡，把她引入了虚无缥缈的《红楼梦》开篇词里，诗化了她对爱情的向往，忘乎所以地把他和她，幻化为石和木，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介平凡的年轻女子。

欣然的祖籍是浙江宁波人，爷爷辈都是上世纪末，凭着手艺在上海办工厂或做生意的。出生在上海的欣然，受父辈的影响，对于苏北人大多是靠劳动力谋生活的状态，多少有些介意或疏嫌。可是现在欣然重新去审视来自苏北农村的宁致远，却发现已然破旧立新，对他除了好感还是好感。

宁致远文章练达，写得一手好字，偶尔还会在办公室里“ 临池学书，池水尽黑。”充满了书生般的气息；宁致远身兼二职，任公司团总支书记和宣传科科长，他熟稔办公室的人情世故，言谈举止中没有乡土气。

欣然回想起，在上海汽配贸易总公司宣传科工作的半年多，宁致远也算对她照顾有加，并经常赞赏欣然名如其人，秀外慧中，卓尔不群，早就有慕其颜爱其才，收归麾下的种种迹象了。

“完了！完了！”当欣然跨进办公室的时候，她完全被自己的思绪吓到了，以至于宁致远迎面向她走来，微笑地与她打招呼时，欣然竟然不敢与他正面对视，而是羞涩地点了点头，立即躲闪开了那双向她直射过来，充满热情的眼神了，最糟糕的是欣然瞬间脸红了，好像被对方猜透了心思一般。欣然神不守舍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桌子打扫卫生。

一会儿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来了，欣然才慢慢自如起来。大家按部就班地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开始工作，她才慢慢静下心来，看着办公桌上未写完的宣传稿若有所思。欣然回想起不久前自己那一段算不上恋爱的经历，因为自己的误判，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欣然下乡时期正值青春妙龄，因为不想留在农村，从未尝试过谈恋爱。回到上海后，家人多次介绍相亲，却因为羞于与陌生男子的接触，也都不了了之。

随着年龄的增长，欣然开始向往谈恋爱，既然怕陌生人，那就在熟悉的人中寻找吧！于是欣然在三个月前，贸然决定答应和一个追求她，给她写了近一年信的知青朋友李建军见面了。可是当李建军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欣然却后悔了，因为她发现高大魁梧的李建军，肤色实在是太黑了，难怪一直以来自己对他没有感觉。欣然表情木讷地与李建军走在马路上，静静地听着李健军说着他回上海后的发展，他是那么兴高采烈，侃侃而谈他是怎么成功地成为一名公安干警的。可是心智尚未成熟的欣然，她理想中的恋人应该是一个白面书生、奶油小生或者是文学小说中的白马王子，眼前的李建军，黝黑的肤色完全颠覆了她的审美观。欣然心猿意马地听着李建军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如何和他分手。当李建军看着欣然苍白不悦的神色，问欣然：“你怎么了？”欣然突口而出道：“我有些累了。”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我想回家了。”

“那好吧，我，我送送你。”

一路上，李建军不再多言，两人走到十字路口，欣然向他告别时，李建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电影票，递给欣然一张说：“这是两张星期六晚上大光明电影放映的《佐罗》，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欣然接过电影票，算是答应了他的邀约，这是欣然返城后，第一次接受李建军的约会，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星期六晚上七点，欣然来到大光明电影院，待电影上映前，灯光渐渐暗下来时，欣然才掐着点步入影院去寻找座位。当她看见李建军时，便上前挨着他坐了下来，随意将手放在了座椅的扶手上。电影开始了，欣然看见李建军也把手放在了他的座椅扶手上，就这一眼，两只近在咫尺的手，一只是小巧玲珑，白嫩如玉的手，一只是大如熊掌，黝黑如墨的手，在影院的光影交错间，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地刺恼着欣然的心。欣然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满脑子想着，接下来如何快刀斩乱麻，要与李建军结束这段原本就不应该开始的交往。

回家的路上，他们已经兜兜转转走了有半个小时，沉默已久的欣然终于开口了，她神情严肃地对李建军说：“我有话要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我们才刚刚开始呀！”

“我们不合适。”

“那，我还继续给你写信，等你想好了，我们再约吧。”

“我已经想好了，你也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欣然心意已决，为了不再给李建军纠缠的机会，尽快了断两人之间的联系，她冷冷地抛下狠话后，便扭头迅速离开，把李建军留在了暗夜里。她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们原本不该见面。然后如释重负地向前走去！欣然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两人就此一别，从此再无瓜葛。

欣然回过神来，偷偷看了一眼离她近在咫尺的宁致远，他面目清秀俊朗，白色衬衣的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活脱脱得像个书生。他意气奋发，正值青春年华，完全符合欣然对另一半的要求。而且对欣然来说，更重要的是，如果和他谈恋爱，自然而然地免去了与陌生人交朋友的尴尬。欣然彻底说服了自己，便心有所属，痴痴地等着宁致远来追求自己了。

欣然是个不善言辞心思细腻的女子，一旦情窦初开，便情不自禁地七想八想，表面上看起来，她依然是个矜持的姑娘，其实内心深处早已热血沸腾了。也许正是之前与李建军的这段小插曲，让欣然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青年男子了。

中午时分，欣然提着录音机去广播室，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宁致远悄悄跟了过来。他们一前一后踏进了房间，宁致远便随手关上了门。欣然刚把录音机放在靠墙的桌子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宁致远就已经从后背拦腰抱住了她。

欣然屏住了呼吸，毫无抵抗力，她心跳加速，紧张而快乐！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只是本能地试着挣脱了一下，就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并发现自己喜欢后背被宁致远拥抱的感觉。平日里矜持的她，此刻内心充满了喜悦，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很快欣然就缓过神来，想到此刻正逼近总公司午间广播的时候，她不敢回头，面对墙壁，轻声低语道：“我要开广播了。”

宁致远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欣然，还未等欣然羞答答地转身回眸看他一眼，就推开广播室的门，一溜烟儿跑了出去。随着“砰”的一声响，被关在广播室里的欣然，立马回到了工作状态。然而，那来自后背的温暖，令人愉悦的瞬间，却镌刻在了欣然的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爱之初，缘来缘去都是天意，“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恰是那：

拥抱半分才入戏，

不觉红晕羞娇女。

爱意初绽情难收，

未妨初恋甘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