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起了,我开始给以往疏于联系的老朋友打电话、发消息。我打的第一个电话是给 Kitty。Kitty 是我来美国读书时的 “接待家庭” (Host Family)。我的大学有个惯例,就是每年给新来的国际学生找一个家庭,帮助学生融入当地的生活。我人还没进美国,Kitty 一家就已经 “认领”了我。可以说,Kitty 一家是我了解美国的第一个窗口。<br><br> 留言机响起,是 Kitty 老公 Oscar 的声音, 我留了言问候全家。晚上,收到 Oscar一个邮件,说听到留言已经是晚上,第二天会给我打电话。第二天一早,我正在跑步,手机响了,一看是 Kitty 家打来的,我兴高采烈地接起来,Oscar 说:“我很抱歉 …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Kitty 已经过世了 … 是乳腺癌 …” 我听见了他的每个字,却没听懂他的话。我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却喘不动气。我明明是蹲在地上没动,可是眼前的树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我挣扎着说,“Oscar,我晚点打回去给你”。身上的汗已经干了,可是背上飕飕发冷,我使劲回想和 Kitty 的交集,仿佛只要能抓住记忆的一丝一缕,就能抓住这个人。最后一次跟她在一起,是她2014年来我家,那时我们已经八年没见,她象以往一样健康活泼,上下楼梯都不带走的,全是一步两蹬地奔上奔下,我妈说:真不像五十岁的人!<br><br> 我没能再打电话给 Oscar,只是发了个邮件。他回复说,Kitty 是2012年罹患乳腺癌, 经历了放疗和化疗,2015年恶化,2017年10月6日过世。最后时刻,丈夫和女儿在身边。之前的两周,她自己坐飞机去看望了妈妈和姐姐,孩子们也都到那里团聚。<br><br> 我最后一次跟 Kitty 联系,是在2017年6月27日,那时我发现有个世界文化遗产: Cahokia Mounds,就在我和 Kitty 家正中间,我们可以各开四个多小时到那里集中,所以我发邮件给她,她说,有朋友送了拉斯维加斯的周末酒店,她准备跟 Oscar 去度个周末。 关于拉斯维加斯,她说 “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但是,有对的人陪伴就好” (Not my choice of destinations, but with the right people we can enjoy ourselves.)她说,完了就跟家人商量聚会的安排 (When I get home, I will speak seriously to the family about gathering at this spot)。她还提到,要给女儿很大的提前量,因为她最忙。<br><br> 后来, Oscar 跟我说,他们拉斯维加斯之行,Kitty 是忍受着剧痛坐在轮椅上的,那时癌细胞已经侵入骨髓。<br><br> 知道 Kitty 的死讯,很久以来我都感到心里堵着一样东西,说不出是什么。前年十月六日这天,我早上不想起床,起了床干什么都没有兴致,想给 Oscar 发个邮件,坐到桌前想怎么写,想着想着就想多了。我的邮件会给他带来安慰,还是会让他难受?Oscar 已经新婚,在前妻的祭日这天,收到朋友的纪念邮件是件好事吗?而且,象我这个这么迟才得知死讯的朋友,有多大资格安慰他?我想说服自己,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是 Kitty 已经不在人世的所有日子中普通的一天,只是我们这颗行星围着一颗恒星恰巧转了三圈而已。<br><div><br></div><div>后来我似乎明白了,我的伤痛有两层,一是因为 Kitty 的死,二是因为,我居然不知道,我居然在她死后两年多才知道!要是我早三年打电话?要是我三年前一直都多打电话?我肯定就能早知道,我肯定会在她死前去看她,最后一起做一次我们喜欢的事:聊天、喝茶、散步;我会告诉她,她是个多好的人,她的一家对我人生有多大多美好的影响… 是不是有了这些,就有了应该有的完结,我就更容易接受 Kitty 的死?可是,这些对 Kitty 来说重要吗?<br><br> 有一天,我看电影 “Dig”,Robert 因为妈妈病重而哭诉:“I failed!” Basil Brown 弯下腰来看着 Robert,我以为他会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他一字一顿地说:“ We all fail. Every day. (我们每个人都失败 / 辜负,每天如此。)” 我的心像是给个锤子敲了一锤。<br><br> 这一天我有了个想法,就是把 Kitty 写下来。为纪念她,也是为自己。上了笔头,才下心头。<br><br> 第一次见到 Kitty,是在1996年夏天,她来接我到她家吃饭。她跟我差不多高,也差不多年纪的样子,声音清脆、双眸明亮,笑容迷人。到了她家,三个孩子一个接一个过来跟我握手、介绍自己。我很惊讶,Kitty 这么年轻就有了三个孩子:九岁、七岁、四岁。Kitty 说,她18岁高中一毕业,就跟青梅竹马、十九岁的 Oscar 结婚了。Oscar 那时参加了海军,他们两个随军辗转夏威夷和美国各地,最后回到老家俄亥俄州定居。我看过 Kitty 新婚的照片,她拎起裙摆站在海水里,长发飘飘,胖墩墩笑眯眯的,有个大娃娃脸。<br><br> 晚饭桌上,忘了什么起因,四岁的 “大海” 跟爸爸顶嘴。Kitty 很平静地说:“ Time Out 。” 大海哇哇哭了两声;我有点紧张:在我的习惯里,如果小孩哭了,连客人都有义务哄他。可是,全家人都该吃吃,该说说,大海流着眼泪,从自己的高椅子上出溜下来,站到墙角去了。过了一阵,Kitty 说,“好了。” 大海又爬回自己的椅子接着吃饭,全家人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br><br> 饭后,孩子们各自把自己的盘子送去厨房,清理桌子,把冲过的盘子放进洗碗机。原来趴在桌子下面的狗(叫“高斯” )就过来舔洗碗机下层的盘子。我忙赶它,Kitty 说不用,说狗的唾液有消毒的功用。我只好想,反正洗碗机还要再洗,就让狗舔吧…...<br><br> 吃过甜点, 孩子们又一个接一个过来跟我拥抱、说晚安。我告辞,因为妈妈肯定要帮助孩子们洗漱上床了。Kitty 说不用,连大海都是自己洗澡、不用帮忙或者监督。我暗暗决定,将来有了孩子,也要让他从四岁起生活自理。<br></div><div><br></div><div>临别时,Kitty 和 Oscar 给我一些东西带走,我忘了是生活用品还是食物 — 我本能地说 “谢谢,不必。” 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Oscar 看着我的眼睛,非常诚恳地说:“我家以前接待过中国学生,我教堂里也有中国人,我的观察是,给中国人东西,他们都会说 No,但是你要坚持给三遍,到第三遍他们就会说 Yes。” 我忘了我最后到底接没接受东西,但是 Oscar 的话我一直记得,而且身体力行:只要我想要的,给一遍我就要;不想要的,给三遍也不要,不必假客气。后来跟 Oscar 熟了,每次他给我什么,我都会坠上一句:“不用问三遍!”<br><br> 我在美国的第一年的节假日:万圣节、感恩节、圣诞、元旦、复活节,… 不是在 Kitty 家吃饭,就是在她的朋友家或者教堂吃饭。她的教堂每年都办一次义卖,各个家庭捐出各类用品,秋季开学不久找个周末在教堂摆摊儿,学生来买,收入归教堂。一分钱一个的碗我买了六个,一毛五分的炒瓢我买了一个,别的都不记得了。</div> 图:我在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 图:我在 Kitty 家浇花<br> 万圣节那个周末,Kitty 的朋友 Barton 在自家几十亩的农场上烧起篝火,Barton 先生是外科医生,有两只可爱的大狗和一位可爱的太太。Barton 开着拖拉机拉上干草车,我们一帮中国学生坐草上绕农场转圈,齐唱 “掀起你的盖头来”。<br><br>Kitty 经常给我打电话,问周末要不要跟她一起去买菜。我自己买了车以后,还是喜欢跟 Kitty 去,因为都是她开车,一路上说说笑笑,而且她都是去 30 分钟车程的 Aldi。Aldi 被中国学生称为 “穷人店”,东西品种少但是更便宜,一加仑牛奶九毛九,半加仑橙汁九毛九,火腿九毛钱一磅,鸡蛋看情况,八毛到一块二一打。 图:25年后伊州的 Aldi 价格<br> 我租的公寓是不带家具的,Oscar 从家里拉来四把椅子,一个沙发椅,帮我搬进客厅。椅子和沙发后来跟随我搬了几次家,其中一把橡木摇椅最后还跟我搬去了上海。 图:Kitty家给的沙发椅。这个沙发接待过我的同学及家属、老师及家属、老乡及家属。<br> <div>春天,我在 Kitty 家住了几个月,更了解、喜爱这一家人了。Kitty 的三个孩子都不去学校,而是由 Kitty 在家教学:Homeschool。Kitty 的计划是教到他们上高中。我有点纳闷,Kitty 自己仅高中毕业,有多大本事教书?Kitty 说,所有 Homeschool 的孩子,每年须参加州里的统考,成绩合格才能继续,否则就要进学校。那,实验课怎么办?原来,当地有个 Homeschool 的组织,家庭凑钱买显微镜等仪器设备,轮着用,也可以去周围学校借。<br></div><div><br>工作日的早上,Oscar 起床最早,五点多就听到他去地下室嘎啦嘎啦磨咖啡,然后就闻到热咖啡的香味,然后 Oscar 就上班去了。上午,孩子们跟妈妈在地下室上文化课,下午是体育、音乐、园艺时间。前院种花,后院有菜园,种着扁豆、茄子等。三个孩子都踢足球和打棒球 / 垒球,球队是社区和教堂组织的, Kitty 还是垒球教练。老大和老三弹钢琴,老二拉小提琴。老二还办过一场音乐会,中间我还客串弹了一曲琵琶。老大和老二练琴时,Kitty 就在旁边做家务,经常会指出:F 该升没有升!次强 — 弱!大海那时初学钢琴。Kitty 跟他一起坐在琴凳上,放声高歌:“Apple, apple, apple… ” (这是上行音阶)“ Chocolate, chocolate,chocolate …”(这是下行音阶)我猜大海爱吃苹果和巧克力,妈妈才这样唱音阶的,反正我以前是闻所未闻。Kitty 家的猫叫贝多芬。大海长大后,业余弄了个乐队,自己任键盘手、吉他手、主唱,自己写歌。<br></div> 图:高斯和贝多芬 图:高斯和我 午饭很简单,是三明治或者前一天的剩饭。连我这样吃饭不讲究的人,都嫌太凑合,经常自己煮个面条。Oscar 基本不回来吃午饭,但是晚饭一家人都是一起吃,是全家团聚、谈天说地的时刻。饭前须祈祷,多数是 Oscar 说祷词,有时是 Kitty 或者孩子说。晚饭后有时 Oscar 还要回去上班,而 Kitty 带领孩子们做家务。我最喜欢的晚上,是全家坐着聊天,喝茶,看炉火。Oscar 每天早上都要喝咖啡。有一阵子,家里磨咖啡豆的机器坏了,他只好买咖啡。后来他跟我说,他把镇上所有的咖啡都试过了,麦当劳的最好。<br><br> 我以前问过 Oscar 做什么工作,他认真地说:“我给大家服务。(I serve others.)” 我一直没好意思问是什么服务,直到住进他家,才知道了他是个牧师。后来我才意识到 Oscar 的独特之处:我认识很多牧师和虔敬的基督徒,大多都热切地向我介绍上帝,就像一个无私的人,家里有个宝贝,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认识这个宝贝。可是 Oscar 从来没有。<br><br> 牧师是最有领导力的人。Oscar 负责教堂的所有事务,解决教众的全部问题。晚上和周末,经常有人 — 有时候是全家 — 来跟 Oscar 谈事,有时他们在地下室,有时在客厅,这时就大家都参与。<br> 图:我、Kitty、孩子们在尼亚加拉大瀑布 第二年秋天再开学,Kitty 家 “收养” 了一个本科生,是香港来的 Cathy,我在 Kitty 家见过几回,可是我冬天就毕业离开了,跟 Cathy 失去了联系,听 Kitty 说她毕业后去了加拿大,跟已经移民去了那里的全家团聚。<br><br> 跟 Kitty 聊天非常有趣。黛安娜王妃身亡时,我和 Kitty 正坐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一起看电视。Kitty 说,“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嫁入王室。不过,那是她自己的事。” 她的很多洞见,我因为没有及时记下来,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我的感受。正如美国诗人 Maya Angelou 说的,“人会忘记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不会忘记你留给他们的感受。”<br><br> 幸好我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我最大的粉丝。我写的家信他们都留着,我打回的电话他们都做了笔记。记录里有:Kitty 生日这晚,夫妻俩要出去吃饭,Kitty 打扮好了、要出门了,Oscar 却说优惠券找不到了。那是一张优惠 10% 的优惠券,他们正打算去那家餐馆。Oscar 找啊找,连我看着都不耐烦了,我跟我爸妈说,要是我老公这样,我就跟他恼,我不去吃饭了!不就便宜10%吗,我的生日可是一年才一次啊。可是 Kitty 不急也不恼,跟着 Oscar 一起找,偶尔还轻叹一声:“Oh,可怜的 Oscar!” 俩人找了得有快一小时,找到了,欢天喜地走了。可是他们没用上那张优惠券,因为等到了餐馆,人家客满,他们只好去了另一家。<br><br>他们一家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谢谢、对不起” 不离口,对孩子也是,让我很惊奇。大海不爱吃蔬菜,偶尔他在饭桌上夹了蔬菜吃,Kitty 跟 Oscar 看见,就会说:“谢谢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无论吃什么,哪怕是赶时间从罐头里挖出来的,Oscar 都会跟太太说:“好吃。谢谢你。” 有天早上,Oscar 出门前,Kitty给他打领带,一边打一边说:“Oh Oscar,你一直都是这么英俊。” 一回头 Kitty看见我,就笑嘻嘻地问我,“不是吗?” 我从来就没当面夸过谁英俊 (确切说,从来就没当面夸过人除了小孩),我爸爸和爷爷也算英俊,我也没听我妈和我奶奶夸过他们。<br> 图:前排右二是我英俊的爷爷,后排右二是我英俊的爸爸,最小的那个是我<br> 小林漫画:家里人就不需要客气了吗 2001 年,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来美国看我,Kitty一家开车两个小时来我家,如图:<br> 图:后排左一是邻居 在美国生活了七年之后,我老公的公司派他去上海,我们决定带着不满一岁的女儿一起回国。临行,Kitty 送来一床被子,是她设计的。这床被子陪我们在上海十年,又跟我们回到美国。<br> 图:被子上缝了一块布,布上的字是:愿我们友情的温暖永不远离 在中国期间忙于生计,有时一两年都没跟 Kitty 联络,但是一旦发邮件或者打电话,就知道我倆的友谊从未远离。有一年圣诞节,Kitty 的邮件劈头就问:你在哪(指的是人生阶段)?你的担忧和希望是什么(What are your fears and hopes)?<br><br> 我回美国生老二期间,Kitty 来看我,还带了礼物给老大。我说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她说不是,一定要给老大买,因为所有的访客都会只关注新生儿:哦,好可爱!看,这是给你的礼物!而哥哥姐姐在旁边可能会不好受。Kitty 不光抱着我儿子,还认真地跟我女儿聊天,就像跟大人谈话一样。Kitty 还给我买了一件 T 恤,说我的孕妇服和孕前装肯定都不合身了。她说得对。<br> 图:Kitty和我家半月大的婴儿 图:当年 Kitty 送我的 T 恤 2006年11月10日,Kitty 给我发来一封邮件,说今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Oscar 会提前下班,回家修阳台 。“ 浪漫有不同的形式,” Kitty 说,“我给他的礼物是牛排晚餐,而且全家在一起。上帝真好。” Kitty 这部分邮件的原文是:“Oscar is coming home a little early--to tear off the bad section of the deck. Romance comes in different forms. My gift for him is a wonderful steak dinner with our whole family here. God is good.”<br><br> 我还去过 Kitty 的妈妈家,老人家和善幽默、自己住。后来,妈妈老了,Kitty这样说妈妈:She thinks getting help is a sign of failure or weakness and she'll lose her privacy. Change is always difficult, and to the elderly it brings insecurity.<br><br> 通过这些年的邮件和电话,我知道 Kitty 在四十岁读完大学拿到学位,女儿全额奖学金读完法学院、工作成绩突出,两个儿子毕业、结婚…… Kitty 这样描述她的学业: I enjoy learning, but don't appreciate ineffective busywork and just putting in time in subjects that I do not care to revisit. Kitty 说到儿子的择业:there is no doubt that Oscar and I are still developing as parents. 图:2010年6年Kitty给我邮件发来的照片 -- 她后院的花朵 2014年 Kitty 来我家时,给我带来了三样礼物:两把 “风琴刀”,一只盘子,是她在当地的艺术节上买的。还有一束棉花。她说,棉花是当地的特产 (她家那时已经搬去了密西西比州),她想把最能代表密西西比的东西送给我。我翻开棉花上的标签,不客气地指出,这是 “中国制造”。我们说了很多话,可是她没告诉我两年前患过乳腺癌。 图:密西西比州特产 在我家那一周,正赶上我办一个派对介绍中秋节,邀请了二十几位老外、老中朋友。我请 Kitty 也发言,给大家讲一讲苏轼写 “明月几时有” 的时候,国际社会正在发生什么。Kitty 很认真地上网查、做了笔记,可惜她讲的时候我忙着沏茶切月饼,都没听她说的什么。<br><br> 送她走时,路上堵车,慌里慌张地赶到芝加哥,慌里慌张地在湖边吃了晚饭,然后在火车站慌里慌张地道别。没想到,竟是永别。<br><br> 2021年新年,我跟 Kitty 的女儿通电话,又哭又笑地讲了一个多小时。她告诉我,Kitty 癌症进入第四期(Stage 4, 也就是晚期)后吃很多止痛药,同时她坚持过正常的生活。她去世了,她的同事都不知道她患病。连二儿子都吃惊,因为没觉得妈妈这么病重。Oscar 邮件里这样描述 Kitty 最后的四个月: She was strong in spirit even as her body was dying. You may remember her a a very determined person; she did not want cancer to slow her down…<br><br> 这篇文字写了快两年,时时悲伤。就像 Oscar 最后一封邮件里说的:It is still difficult for me to remember much before 2015. There were many sweet times, as I mentioned before, but it eventually leads to what has been lost… 几年来,我慢慢原谅了自己,不再常常批判自己是个连朋友生死都不知的无情之人。我只是从没想过 Kitty 会死。我还以为,她会一直都在,就像所有美好的东西一样,应该一直都在。我就当她一直都在吧,每过几年她就笑眯眯地给我两句灵魂拷问:你在哪?你的担忧和希望是什么?<br> 尾注:电影 “Dig” 是根据历史改编。要想了解未虚构版本的真人真事,在 Bill Bryson 的书《The Road to Little Dribbling》中可以看到概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