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宫折桂

飞雪伤人

明末有位杨姓书生，家教甚好，从小聪慧，三岁能对句，七岁能作诗。亲朋邻里都赞不绝口，预言小公子以后必定飞黄腾达。

在众人的赞扬声中，杨公子十几岁就轻而易举地中了秀才，再后来中了举人，被乡里称作“神童”。杨公子少年得意，踌躇满志，视功名于探囊取物一般。

十八岁时，他满怀信心去会试，本想一举成名天下知，但是，没想到，竟然名落孙山，非常失望。父亲语重心长地劝导他，你年轻气盛，经验不足，当精修学业，以图日后。又过了三年，他觉得自己的学业大有进步，会试的把握更大了，于是，又整装出发，誓拔头筹。考试结束觉得自己发挥正常，状态良好，信心十足。可是，龙虎榜上，又失龙头望。此后虽精益求精，然屡试屡败。经此打击，杨公子非常落寞。命运之神好像在跟他开玩笑，一直顺风顺水的航船，却突然原地打转徘徊不前了。

杨公子非常郁闷，一日，掷书于案，借酒浇愁。

这天晚上，深邃的夜空中有一轮明月，特别红,特别大，特别美。杨公子把酒临风，想到自己十年寒窗苦读，几次科举失利。不由得吟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他觉得，自己和这首诗的作者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于是举起酒杯，遥敬古人。

醉眼迷离之际，荷塘波涌，水中一尾硕大的鳌鱼跃然而出，鱼背上有一个似人非人，相貌狞厉的猛士，手中高举七星。一眨眼就来到自己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一个人喝闷酒容易伤身，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也不等杨公子反应过来，猛士轻轻一拽，杨公子便觉得自己忽然身轻如燕，御风而行，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星星闪闪烁烁，调皮的闹着和自己擦肩而过。不一会儿，他们飞到了一座华美的宫殿里，宫殿里瑞霭祥烟，琪花瑶草。仙女们衣袂飘飘，笙箫清越，果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能得几回闻”啊。天籁之音中，一佳人袅袅婷婷，面如皎皎玉盘，指若纤纤柔夷。眉如青黛，肤似羊脂。闻有客来，遂罢舞恭迎，设座巨树之下，奉上美酒异果。见杨生强颜欢笑，眉头郁结，故而问之。杨生也酒后不羁，一吐块垒。佳人听后和旁边的猛士相视一笑，说：“公子只管宽心，你只需折得这桂树一枝，日日花香润墨，何愁不中。”猛士也意味深长地言到“诗非易作须勤读，琴也难精莫废弹”。杨生以为美人不过是在在宽慰他，但，满树的花儿开得正盛，芳香宜人，若得清供，也是雅意。于是用力攀援而上，折一枝藏于袖中。妙舞娱目，美酒醉人，忽然一只玉兔蹦蹦跳跳跑出，嗖地一下朝杨生跃来，杨生一惊……

杨柳岸晓风残月，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啊。杨公子倚石而卧，拂袖欲去。突然，从长袖中掉下一根树枝，上面缀着丹红的花儿，玲珑可爱。梦中之事已然恍惚，杨公子把花枝置于琉璃瓶中，日日清水供养。如果要写文章，就在磨好的墨中放一朵桂花。久而久之，所作文章竟然与从前大不相同，别有一番韵味。

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又到大比之年。杨公子几经挫折，心中忐忑。但，科考乃人生大事，平生大志，父母也一心指望他能光耀门庭呢。于是，杨公子打点盘缠，把桂花藏入香囊，再次踏上了秋闱之路。到得京城，闻士子们说要去拜文昌阁。杨公子也同行而去，进得殿中，见魁星威严，右手持朱笔，左手持墨斗，却似曾相识。

话说今年的主考官非常惜才，把精心选出的考卷一一呈与皇上，每一份试卷都字迹娟秀，文采斐然，伯仲之间，着实难以定夺。突然，龙颜大悦，一份试卷透出一股扑鼻的异香，让人神清气爽。再仔细一看，墨迹上还粘着一朵小巧的花儿。于是，御笔一挥，今科状元，就他了。

话说回来，经过数年的磨练，杨公子的文章已是远近闻名。但是，他却毫无把握。既盼望放榜，又害怕放榜。他甚至不敢去问一问打听打听。每天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走到东一会儿走到西，真正是站立不宁，坐卧不安。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涌进来一大帮人，高叫着“杨公子，中了，中了……”

老父亲忙着作揖谢客打赏报子，老母亲忙着杀鸡宰鹅准备酒席。杨家里里外外，热热闹闹，道贺声此起彼伏。杨公子接了皇榜，亦惊亦喜，这皇榜，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三更月满西楼，宾客散去，杨公子捧着皇榜走出书房，一个人坐在荷塘边，似有所待，又不知所待。玉盘似的月亮在湖水中轻轻荡漾，好像一位佳人在对自己浅笑。那个梦，多少次从脑海中闪过，但是，又实在太飘忽了，总也拼不完整。这时，他隐约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公子，还记得蟾宫折桂吗？杨公子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整冠掸衣，向月宫长揖，望魁星遥拜。

古时候，科举考试正处在秋季,秋风萧瑟，百花凋零，然而桂花粲粲，香气萦萦。所以被认为是祥蕊。杨公子的佳话一传开，人们就把夺冠登科比喻成蟾宫折桂了。

高玉梅 作于2022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