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原创Ⅱ过去的事情(散文二题)

屯字镇文联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文/张宏(甘肃镇原)</span></p> 铡草 <p class="ql-block">太阳像疯了一样,刚照到院中央,墙根那头卧着的黑毛猪,抖了一下呛人的尘土,“吭哧吭哧”着爬起来,一摇三摆地走到墙角的猪食槽前。之前还在大门外那颗歪脖子枣树上打盹数只芦花鸡,这时也像疯了似的,没等主人呼唤,便一个个像箭穿一般,“咕咕咕咕”地飞叫着,扑棱着翅膀,把晾晒在树干上黑的、黄的、蓝的、白的、绿的衣服扇动得一颤一颤地,不一会,黑毛猪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人们都进屋里吃搅团去了,这是我和三哥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将就的主食。但每次饭后的锅巴,却从来没有被遗忘过,即便是玩得过了头,母亲也会为我们特别留着,这是大人们默认的事实,从来没有人与我争论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早晨的太阳走得很快,尤其是夏日。如果不是崖背上的树荫躲到了窑门口,我不会想着房后牲口窑门前父亲和哥哥们,乘凉从山上割回来的几大捆沉甸甸的紫花苜蓿、青稞玉米杆和谷草。我和三哥没有吃饭,动了心思,偷偷地顺墙溜达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牲口窑门敞开着,一头毛色发亮的黑色毛驴,正伸长驴嘴,在由土基耠麦扎泥垒成,用木椽做边的槽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着添加了小麦麸子的拌草,见有人来,不大友好的冲我俩喷了几下响鼻。我和三哥不敢靠近,慌忙退了回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俩知道它的厉害,不再靠近,转身来到父亲准备饭后铡草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以前大人们铡草,我是见过的。父亲每次都把我指得远远地,担怕铡刀伤着我。由此,我对大人们弓着腰,一起一落,一按一抬,或长或短的青草或者干草,从铡刀刃下变戏法似的滚落到另一边的神奇,产生无尽的想象。于是,我和三哥略一合计,他力气大点,由他负责按铡刀,我负责铷草,想借此机会在大人们跟前显摆一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常说,见到不一定做到。尤其是铡草铷草的活,不是谁都会干的,也不是谁都能干好的。就在三哥刚刚扶起铡刀的当口,心急的我便拿起一把青草,不小心划到了铡刃上,左手中指竟然被差点割断,眼看着白生生的骨头露在外面,仅剩里面的一层肉皮连着,鲜血直流。三哥吓得不知所措,我疼得哇哇大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在吃饭的家人听见哭声,慌忙跑到大门口,一看都慌了神。好在母亲突然想起公社的医疗队,正在生产队里给育龄妇女做节育手术,便和父亲领着我,不到几分钟便赶到了队部手术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是手术室,其实也就是用生产队的办公房,把前后窗户用白布遮挡严实,再在一条长硬木制桌上铺上白色床单和被褥,门口挂上一条上方呈半月形印有红色“XX公社医疗队”字样,中间印有一个鲜红的“十”图样的白色门帘,临时搭建起来卫生室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要知道,当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可是对它的存在,绝不亚于现在的孩子像对哈姆雷特那么神秘和好奇。每次经过哪里都要悄悄地趴在门口,偷看那永远看不见的地方。而每次,都不是被里面穿白大褂的大夫呵斥,就是被来往经过的大人们笑着赶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里面有几位大夫,我只认识一位。他是我们大队里的赤脚医生,之前到我家给我看过天花。父亲说我应该称呼他大,我便记在心里,也不在害怕。他看我手上沾满了血,也顾不上其它,一边赶紧拿起红药水在我的伤口涂抹,说是消炎,一边问我原因,拿起一小瓶白色粉状的东西洒在我的伤口,说是止血。随后又快速拿起一暖瓶热水倒进一个长方形铝制盒子里,把针头和针管在水里面来回搅动了几次,就用一条肉色细线沿着伤口小心翼翼地缝合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许是治疗及时,或许是机缘所向,经过治疗,我的中指总算保住了。尽管现在也明显的可以看见它比其它手指要粗实一些,但伸展自如,不痛不痒,也给我的人生留下一段难得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当然,对于铡草,在以后的岁月长河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家庭劳作的需要,我除了和三哥继续配合着之外,也和父母,和哥嫂们都曾经铡过不少次。但每次我都是按铡刀的,不管春秋,或者冬夏,只要我在,无一例外。因为铷草毕竟是一个传统的技术活,一般人还是干不了。就像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确切地说自我的父亲去世以后的26年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动过铡刀了。加之现在农村实行了机耕地,大牲畜没有了,我家的铡刀也似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孤零零地留守在老家的窑洞里。而对于因铡草给我带来的那段记忆,却清晰可见。</p> 毛驴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这辈子只饲养过一头黄牛,说是槽道不好,不适合饲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饲养过不下十头毛驴,每头都膘肥体壮,我不仅见过,而且也亲耳听到过亲戚,村人的夸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大字不识,但却对饲养毛驴却很有一手,我从心里佩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刚分田到户那时,农户没有机械,耕种全凭牲畜。村人大多数都很贫穷,每次耕作,都是两家各出一头或驴或牛或马或骡子,合伙耕种,这是家庭人口比较多的。也有因为家庭人口比较少,分不到牲畜,记忆里,他们要么依靠人力拉犁耕作,要么从自家拿出精饲料给有牲畜的人家喂养牲畜补充体力,再出劳力帮助人家从头至尾义务耕种至结束,换取借畜耕作的机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因为人口多,分田到户时,生产队按人口以抓阄办法,分到家里的是一头瘦骨嶙峋的灰白色毛驴,由于合伙耕种时经常卧梨沟,懒得动弹,过了时日,父亲就把它卖给荔堡驴贩子,又从屯字牲口集市上添钱买了这头毛驴回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头黑色毛驴,应该是自我记事起,父亲曾经饲养过的毛驴里面最为脾气暴烈的一头。它身长体大,蹄口如碟,走路带风,每遇其它毛驴或者骡马,便吭哧吭哧前蹄弯曲,后退刨地,呈攻击之势。如不是父亲早有打算,给它像烈马一般戴了大镲和小镲,拿捏得当,制服与它。换做别人,想必它早已挣脱缰绳,撕咬在一起,惹出何种事端也未可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家里除了饲养了这头毛驴,还养了羊、喂了猪、兔和鸡,麦收过后,大门外土山一样的粪堆,便成了秋播前最为繁忙的事情。因此,除了给川地里依靠人力用架子车一趟趟费力的运送外,其余的便被这头毛驴牵引着,一回回拉向大山中的田地里。</p> <p class="ql-block">尽管这头毛驴毛病不少,也曾咬过给它添加草料的大哥的肩膀,但父亲却格外喜欢,而且还引以为豪。原因是它不仅在父亲面前显得比较温顺,从来没有出现过被咬、被踢的事情,而且力气大的惊人。一段时间以来,但凡挂车套犁,拉篓摆籽,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和别人家合伙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影响中,同样的时间,别人家两头牲畜一晌耕一亩地都紧紧张张,而我家因为这头毛驴,但凡耕种,不仅大镲小镲都戴着,而且还要大人后仰着牵着跟着跑,如果不是大人们嫌累,一晌耕两亩多地都是绰绰有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这头毛驴除了力气大之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特点就是能当马骑。而且还必须是有父亲亲自陪同,其他人它是即咬又踢,靠近不得,不听使唤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生中,我仅骑过一回毛驴,就是父亲饲养的这头。有一年,父亲去屯字赶集,由于路途远,又没有自行车可骑,不知道因何缘故,父亲便想起骑着毛驴去赶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人们赶集,除了极个别人家有自行车,多数全靠步行。偶尔也会遇见骑着毛驴赶路的,但也如凤毛麟角,少得可怜。那个年代,一头毛驴可是农户的多半个家当,家庭全年的耕种任务都落在毛驴身上,可以说毛驴的命有时都比人的命值钱,那能舍得骑着去赶集?因此,一般农户宁可让毛驴闲着、歇着,也不愿意骑它。在我的印象里,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老家一位姓马的老阴阳先生,曾经骑着一头黑背白肚的毛驴走村串户行艺多年,成为曙光、屯字两道塬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而对我来说,跟随父亲骑着毛驴去赶集,却是此生难以磨灭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那天早上,天蒙蒙亮,父亲用褡裢装好母亲连夜准备好的干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驴鞍子,披挂在喂足草料的毛驴身上,临走不忘给毛驴带了约有一升黄豆和玉米合成的饲料,便在晨雾中沿着山路盘旋而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个爱畜如命的人。这一点不仅体现在他日常饲养和使唤的过程中得以验证,而且还从那次赶集的路上明显可以感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楚记得,每到上坡路段,父亲都会跳下驴鞍牵着步行,独留我骑着。而每次行走不到半小时路程,父亲都会找个地势平坦,草木丰盛的地方把我从驴背上抱下来,然后用他那粗糙的双手在驴脖子上轻轻地抚摸一阵,再取掉戴在毛驴嘴上的大小镲,放养几分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此时,那头平日桀骜不驯的毛驴,也恰如一个会撒娇的孩子一般,口里喘着粗气,把头紧紧地依靠在父亲的身上蹭来蹭去,像个孤儿似的两眼都是温情的泪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我们原本可以早早回来的。可是父亲嫌弃天气太热,怕累着毛驴,便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找了一个有水的涝坝,美美地给毛驴饱饮了一次,随后拿出准备好的饲料,用双手掬着,一把一把直至喂完,才乘着夜色回到家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老家因为耍社火,父亲又牵着一头毛驴,披挂整齐,跟随队伍去了一趟曙光、一趟屯字。那时候是在正月,我也参与其中。父亲没有骑过,我也不曾骑过。当然,毛驴也不是曾经的那头毛驴。骑它的是村里一位段姓姑娘,想必现在也应该是一位奶奶辈分了,毕竟时过境迁,影像模糊,不大清楚,倒是老家刻有花纹的精致驴鞍,每次回去,都会迫使我记起一些什么。</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张宏,男,汉族,生于1969年12月,甘肃镇原人。中级文学创作艺术师。乡土作家、诗人。曾为甘肃某报驻地主任站长、记者,《屯字原》杂志、《屯字原人物集》《诚信杯全国书画展作品集》主编。现为中国范仲淹研究会理事、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报告文学研究会会员、庆阳市作协会员、玉门市作协会会员、嘉峪关市作协会员、镇原县作协理事,屯字镇文联主席。出版诗文集《红戈壁》一部。作品曾在《国际商报》《中国影响力》《西部时报》《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报》《民主协商报》《山西科技报》《记者报》《文教周刊》《甘肃农民报》《南国诗报》《兰州铁道报》《陇东报》《赤壁文学》《驼铃》《走廊》《嘉峪关》《北斗》等报刊杂志及人人文学网、飞天文艺、国际诗选、中卫诗词等网络平台发表。有诗、散文、随笔、文论、通讯入选入本。曾获人人文学网2013年度网络文学奖——优秀散文奖、1995-1996年《赤壁文学》中国“赤壁杯”文艺作品大赛优秀奖、第四届“蓓蕾杯”全国诗歌散文大赛优秀奖、《女友》全国征文优秀奖、《当代青年》“凯特杯”海内外当代青年诗歌新人大赛优秀奖、镇原县第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暨潜夫文艺诗歌散文类三等奖及镇原县"红树林"杯"喜迎国庆•书香镇原”散文大赛优秀奖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