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林：《谈艺录：想到就说》（完整版 . 下）

北京李福林

（接上期） 想到就说(十九) 写意画就是写意画，可以用“写”来画，也可以是“绘”来画，重在表“情”达“意”，表示的是“人情”，传达的是“意趣”、“意韵” 和“意境”。它不是简单的变形，不是扭捏的变态，它是真情的流露，是灵魂的写照！ 想到就说(二十) 中国书画相通理论最好的实践，就是在中国写意画用笔中得到最完美的体现。我们在欣赏那些写意画高手的作品时，无不为此而惊叹！当我们把写意画当行草书看，或者把行草书当写意画看时，我们很快就能欣赏它们当中存在的那种必然相通的理法，这是一种通会，更是一种深入到潜意识中的相互沟通。黄慎的山水小品《春江独钓图》就是他的草书风格完全成熟之后的作品，画中的用笔如狂风暴雨般地向画面袭来，树石人都是在瞬间完成，这是他从唐代书法家怀素的草书中得到启发，以草书的笔法运用到绘画创作中，从而创立了自己的风格。八大山人那屏气呵成的一笔莲荷长茎，可以想象如果没有相当功力的中锋书法能力，那也是绝对画不出来的。反之，八大山人所作篆书又受了绘画的影响，它追求用笔的动感，粗细不同，不结不板，也佐明了书画用笔相通的道理。 想到就说(二十一) 昨有一友聊天，友以“禁烟”为题出一上联，求下联。禁为动词，烟为名词上联：因火生烟林示禁。我以“规章”为题，应对出下联。规为动词，章作名词。成下联：见夫成规立早章。一气呵成横批：有法可依。合与上下联，可相映成趣。（“因火生烟”与“见夫成规”都是因果关系，且有“物”、“人”，“生”与“成”为对应；“见夫成规”中“夫”指男性，与之为对应的是女性。男女相见，日久生情，故已成“规律”。凡成规律之事，皆应早成章法，始可免生乱也。由此自然又得横批：有法可依。）我又想：现代之人生活节奏之快，正饱受失眠之苦。睡觉也成一难事，看来还得努力修练功夫了。如此一来，久之必成“睡功”。现以“睡功”为题，作下联：垂目为睡工力功。如此而已，还可作出很多、很多，至此，我已经觉得兴味索然不想再作应答......我常想：古人生活节奏与今人相比，极为缓慢，吟对作联，是他们的一大乐趣。今人则认为属文字游戏，小技也；已经多不愿为之了。（哈，我也偶有同感。）古人说得好：术有专攻。书画之艺已经够难为我的了，故我素不愿为之花费太多的工时，只是想多多探讨书画之艺，不想再行别途。（此一想法，仅限说说笑话而已，请喜好吟对作联的读者不必太过纠缠......） 想到就说(二十二) 画写意画的人兴之所至，手执一管圆锥形的长锋毛笔，拈上墨、和上水，在生宣纸上尽情挥动。其间，笔锋居中或作上下左右的侧偏运动，时而迅急如飞，时而迟缓似凝......俄顷，展示在人们面前的已是一幅充满无限生机的画面。这看似简单的劳动，它却蕴藏着作者无与伦比的智慧、学识与涵养，从而吸引一代又一代的有志之士为之乐此不疲，虽是衣带渐宽、九死一生、倾家荡产也不为憾事！这，到底有多迷人？我想：作者每次作画，都与投入一场生死之战无异――这是心智之战！胜了，一幅画作诞生于世，知者爱者，视之为宝！败了，则非扔弃一张废纸了事；心，却早已留驻那偶而泣。此乃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也。 想到就说(二十三) 画完画后，画画的人往往喜欢在自己的画上落款题字，尤其是画写意画的人。可是，这被作者题上来的字，往往容易招来读者的非议。而所非议者，无不都说这字不是书法。恰恰相反，我认为，这字是不是书法，这个问题的争议，此时此刻就已经不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了。画画的人写的字（题款）是不是书法艺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想在此多说。但是，有一点，我必须非常肯定地说，这字在其画面中已经是一个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了！自从它被作画者留在画面上的那一刻起，它就深深地打上了作者的烙印，有了呼吸，有了生命力，它与画一起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它们有如水乳交融一样地自然。我想说的是：一幅写意画的题款，如果不是由作者题写的话（换过了别人去为它题写，哪怕是书法高手），画面上的气韵则至此嘎然而断，我们欣赏到的将是被生硬地割裂成两个部分的组织。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每一个作者其运笔的习惯与方法，早已形成了它的定势。这种定势就是洋溢在画面上的那股鲜活的气韵。其间，哪怕是被作者不经意地溅上的一个墨点，都有了特定的连接作用。请别忘记：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 李福林中国写意人物画作品《达摩面壁图》 《达摩面壁图》入选庆典籍《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珍品选》 《达摩面壁图》入选庆典籍《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珍品选》 《达摩面壁图》入选庆典籍《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珍品选》 想到就说(二十四) 我们不妨做个想象：当瞎子阿炳拉着他的《二泉映月》与一个乞丐敲着破罐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街头相遇时，前者让人感受一种苍凉的意境，而后者则让人觉得是一种功利行为。这就是美与生活之间存在的距离。站在这个距离之外，我们才能看清楚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本质差别。艺术家通过自己内心对人生的观照和体悟，再由之用艺术的形式把这种强烈的感受表达出来，就完成了他的作品，这是他对社会的贡献。他的存在不是因为人们给予了他什么样的头衔，而是他的作品在说着什么样的话，他的作品让你感受到了什么样的一种精神意境。演戏的人是疯子，看戏的人是呆子。演戏和看戏的人，同时进入一种心灵相通的境界，它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艺术状态。我们的悲哀之处，在于自己无法跳出现实中美与生活设置的怪圈。同时，又非常热爱着艺术，这就让我们经常感受到了生活与艺术两难选择的痛苦折磨。 想到就说(二十五) 一幅中国写意画，气韵生动是其首要的必备条件。气韵就是指墨与色在作者的调教下，通过水的作用，使它们交融和冲撞，从而在画面中产生出来的那种中国写意画特有的生动、淋漓、氤氲的具有生命力的韵律。气韵之美具有一种客观存在而又需要主观回应的属性。它是由作者经过长期的探索和深层次心理的物化过程，形成为一种传递心灵信息的特殊语言，它依靠视觉、想象、情感、潜意识、理性的综合作用，通过别的艺术表现手法所无法取代的独特感觉、独特语素和独特表现方式来表达出虚静、淡雅、飘渺、空灵、恍惚、神秘、悠远的效果和深奥的意境。它的思想根源在于天人合一的智慧，它蕴涵着中国文化的博大精神。 想到就说（二十六） 中国写意画的笔墨造型，有人爱用线条，有人爱用团块。善用线者，兼工带写，得心应手；擅用团块者，挥洒自如，得意忘形。前者注重传统笔墨的程式，精于形；后者注重新的笔墨语言，重在意。当然，也有两者兼顾，在夹缝中求突破的。我认为：用笔，全在笔锋的变化，其奥妙在于作者对腕力的掌握；所谓力透纸背，其实是指气贯于中，非下死力也。用墨，则体现在对水的控制。两者之难，难在适度：不可不活，不可太放；不放不活不空灵，则无气韵之律动，意境亦无以生发。 想到就说（二十七） 早上，我在浏览友人的博客时，突然跳出一个熟悉的字眼“表现与书写”，我的脑中立即联想到我在五月份完成的那篇《试论中国写意画类型的划分》论文，难道......？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这样的内容：“表现与书写——当代油画家九人展”在美术馆开幕，本次展览用“表现与书写”为题，是试图找出九位艺术家艺术语言的共通之处。由此，我想：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生活空间距离的缩小，人们在艺术语言上的沟通，已经越来越容易。中、西绘画在艺术的交流过程中，不同的艺术语言和形式，也被相互补充，借用表达与融会贯通。比如前辈画家李可染运用水墨渲染的多层次技法，在画面上表现出光影和西方泰斗毕加索对中国绘画艺术的推崇，直接影响到自己在艺术观念上的改变等，就是很好的例子。时至当下，现代艺术观念的更新和艺术形式的变化之快，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我们要经常开动自己的思想机器，好好想想，不要抱残守缺、固步自封，要不断地吐故纳新，多借鉴和吸取一些姐妹艺术形式的表现手法，兼收百家始成自家。 想到就说（二十八） 喜欢传统笔墨的画友来访,总是喜欢说传统的中国写意画笔墨如何如何地好看，如何如何地耐看。在评论当下中国写意画的笔墨时，也总是爱用自己心里固守的那种一成不变的模式，去套说这笔如何不传统，那墨应如何才有古意；要如何如何做才能正本，如何如何画才能清源......我是不赞同这种说法的。我认为“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唐.刘长卿）。现实生活中，如果我们在与人交往时，还是开口闭口地客套着“之乎者也”，周围的人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才怪。生活的语言如是，笔墨的语言也同理。任何艺术的表现形式，我们都不能去僵化地对待它。当传统的笔墨在我们这里不再变化和不再发展时，艺术长河就在我们这里停滞不前了。它没有了生气，就成了一潭死水。我们从前人手中接过这支画笔的同时，也应该继承古人勇于探索和开创的务实精神，为后人拓展出一条路来。只有这样，才有我们存在的价值，才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想到就说（二十九） 朋友问我，学画画需要天赋吗？我说，我是裁缝的儿子，有画画的天赋吗？回头想过去，能有画画的天赋而去画画的人，当然是很完美的事。但是，这种完美之事，世上不是没有，是少有。小时候，我认识一个非常有画画天赋的朋友，他比我大二、三岁，看了他画的油画，能让人感觉出很微妙的色彩变化。同时，他对形体的把握和塑造也能精确到惟妙惟肖。有的人即使画了几十年，都无法达到他所表达出来的那种艺术效果。可以这样说，从那时到现在，在我所认识的朋友当中，他是一个最有画画天赋的人！可惜，他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画画了。对一个人的事业而言，天赋是润滑油，爱好是动力，坚持不懈才是成功的保证！我虽然没有天赋，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这几十年下来，我始终坚持不懈地在画着自己的画，我心入痴入迷、我心快乐安宁、我心无悔无怨！凭的就是这一点：喜欢。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我就是用这一辈子来画画，都还是画不好画的。画画无止境，我当努力、再努力...... 想到就说（三十） 中国写意画的作者在艺术创作的冲动状态中始终保持着理性的控制，而在理性的处理中又保持着冲动的暴发性和笔意的连贯性。创作者通过纵横交错的笔势转换、浓淡枯湿的墨韵变化和五光十色的斑斓交融，创造出抒情诗般的意境。也可以说，中国画写意画是独特的意象表现艺术，它以简约之笔、意象之形来完成情的抒发，追求的是“情意相融”之境。正所谓“笔外笔、墨外墨、意外意”是也。因此，决定中国写意画艺术作品品质的高与低，不在于表现的题材的大小，而在于它传情达意的艺术整体水平。 连载结束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