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临大事有静气</p><p class="ql-block"> ——兼怀耄耋之年的老同志</p><p class="ql-block"> 本文的老同志是对那些长期从事专业技术工作的前辈的尊称。每想起他们,总有一股特殊情愫,在罗茨坝里与他们朝夕相处八年,绝对的师生谊、战友情。</p><p class="ql-block"> 啥是战友情?高大上的解释不胜枚举,甚至有“互挡子弹”之说,其实,没那么高大上,战友情就是在军中因奋斗目标一致而产生的哥们义气。如此解释,糙!但理不糙,因为实情确实如此。</p><p class="ql-block"> 我们部队的老同志不仅多才多艺而且个个出类拔萃。打篮球,有原北京青年队的,现在NBA、CBA里盛行的挡拆并不是新鲜玩意,当年老同志指导我们也用过;玩声乐,有参加过社会主义国家合唱节的,四部合声如何演绎不光理论功底深厚而且付诸国际舞台;叫板英文,有教会学校毕业的,数学物理化学都是用英语作为听课媒介!在这样的集体中工作生活,年轻人受益、受益、再受益!</p><p class="ql-block"> 文革里,最大的两件事就是林彪外逃和抓捕“四人帮”。</p><p class="ql-block"> “9.13”事件发生时,我在军校读书,尽管提前听到了一丝风声(吴法宪的女儿金秋同学是我们学员班的班长,她未按期返校),但在听传达时,照样惊得汗毛倒竖,冷汗蹭蹭,双眼发直!正是因“9.13”事件的发生,我们开始反思文革。</p><p class="ql-block"> 等到抓捕“四人帮”,情况就大大不同,那时我已参加工作三年,而目睹那份电文的处理让我体会了老同志的精明与睿智,受益匪浅。</p><p class="ql-block"> 时间回到1976年10月8日晚8时,那晚局里放电影,我当班,在办公室值守。通信车到后许久,都不见清分组的同志把电报送过来,于是我便自己去取。</p><p class="ql-block"> 推门进去,看到清分组的值班员正通电话,听了几耳朵便懂了在交接上出了问题。这类事儿一时半会儿扯不清,于是我拿起属于我的区区几份电报,暗自思量——今晚轻松。我欲走,他突然指着另外的电报,说:“帮忙把那些带到二组”。得令,我伸手拿起来,送到眼前一看,发现最上面的是份单码代替(我们称为ABABY)的密电。我顿时来了兴趣,一屁股坐下,抄起笔就破译,也是运气好,第一次假设居然就贯通了,电报不长,一共百十个单词,没五分钟便一目了然,再认真一看内容——“本月6日北京发生右派政变,抓了毛夫人和王洪文……”我险些跌坐地上,到现在我都无法真实地再现和描绘出当时的心境,那种复杂堪比一团乱麻。</p><p class="ql-block"> 我急忙起身,直奔二组。那天二组是老宋值班,他见我进来,不怀好意地笑着,那意思——学雷锋呢?那时互相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是经常事儿,调侃便是“学雷锋”。我可没工夫啰嗦,直接把电报拍在他面前,激动地说:“北京右派政变,考验您的时候到了!”他瞪大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要判明我话的真假,才拿起电报阅读。足足一分钟,他目光离开电报对准了我,问道:“怎么看?”</p><p class="ql-block"> 我多希望是真的,若真如此,祖国将有前途民族将有希望!不过,我懂老宋问话的真实含义——这电报如何处理?</p><p class="ql-block"> 话要从1974年说起,那年《红都女皇》( 英文书名是Comrade Chiang Ching 直译:《江青同志》,可一经大手笔,就译为《红都女皇》。)事件在全国闹得纷纷扬扬。事后,上峰下达了“诋毁中央领导的材料不得通报”的通知。这份电报就在禁令之中啊!我心乱如麻正是由此而来!通报,一旦是假的,那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不报,万一是真的,又是知情不报,处分是现成的!康生说我们这行“易见功不易见过”,可现在面临的是前后都是坑,进退都是过!何为情报?及时是情报,延时是资料!可事关重大!我轻摇头,不知如何作答。情报工作政治化真害人不浅!</p><p class="ql-block"> 只见老宋毅然决然地取出通报的专用稿纸,翻开第一页,加入一页复写纸,又翻开第二页,又加入一页复写纸,如此动作重复了五遍,然后铺好垫板、拿起笔就开始译电。我呢,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前后不过十分钟,他就在通报人一栏落下了大名。一切就绪,戏该开场啦!可老宋却没了常规操作——把该留存的放入留存柜,把该上报的装入机要袋,而是从抽屉里取出香烟,默默点燃,一连抽了几口,好像才发现我的存在,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递给我。他抽的是金沙江(两毛多一盒),平日里我不抽这种烟,那天却接了,自己划火柴点燃。老宋始终不说话只默默吸烟,一支剩了烟蒂,他又点燃一支。烟燃去了一半,他瞪圆眼睛,似在问我又似自语:“能求证一下吗?”求证?找发报国的大使?我们是情报战线的一线,只有别人找我们求证,我们何时找过别人求证!?</p><p class="ql-block"> 我看看手表,知道该忙自己的了,于是就回了我那值班室。两份电报经穿孔员之手做成纸带,又在计算机上跑了一圈,我看了打印结果后便通知机房关机……回了办公室,打开保密柜,从里面取了一包中华牌香烟。那会儿,我有些路子,所以手头常有几盒好烟。好烟断然不敢放在宿舍,真放了,恐怕连烟盒都剩不下——军事共产主义就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我拿着烟,再次来到老宋身边,他好像并没察觉我。我发现烟灰缸里多出了许多烟头。老宋突然手一抖,原来是烟头烧到了他的两个指头!他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吹一下,然后就拿起直线电话。我以为他要采用加急模式——口头通报,不禁暗暗为他担心。电话接通,老宋用平缓的口气,不疾不徐地说:“工作中反应北京发生了右派政变,请问是否需要这类材料?”我先是一愣,瞬间就豁然开朗——老宋,高啊,啥都没说可也啥都说明白了,而且还开创了一种新的通报方式!现在,只要得到肯定答复,那就不言自明,光明一片!可电话那头的回答更绝,就仨字——“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我预感到那晚必有结果,于是掏出中华烟,放桌子上,讨好地说:“老宋,讲讲,这法子咋想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岂料,老宋这厮放松下来,立即跟我充大尾巴狼!点上中华烟,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然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鬼呀,好烟,要先给首长。” 沉闷的空气立时活跃……</p><p class="ql-block"> 大约10分钟过后,直线电话响了——立即口头通报!书面材料速报!通信车已经派出。</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不言而喻!</p><p class="ql-block"> 这个老宋,牛大了!没料到老宋把译好的电文递给我,说:“你普通话好,你来念!”……</p><p class="ql-block"> 因为兴奋,因为欢庆,那一晚,我和老宋畅聊许久,我深深体会到,出路来源思路,思路来自思考!</p><p class="ql-block"> 老宋大哥,您已年过八旬,现在好吗?您还记得1976年10月8日那晚发生在罗茨坝的事情吗?</p><p class="ql-block"> 2022年7月2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