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梦里园林·孙震（原创）

老兵说事（392） 硝烟滚滚，弹片横飞，无名高地被炸得像被一张巨铧深翻过的土地。 他一个人坚守着阵地。他苦战一天，已打溃了敌人四次的疯狂进攻。 发狂的敌人又以一个排的兵力向他发起进攻。他们嗷嗷叫着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上来、扑上来……阵地万分危急。宁可人亡，阵地不可亡，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不能丢!他一边向蝗虫般涌上来的敌人猛掷手榴弹，一边对报话器大声庆呼:“01，快！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正义的炮火）耳机里一片沉默，只听到对方轻轻的哽噎声……瞬时，霹雳大震，万炮齐轰,火光烈焰笼罩了他、敌人、以及整个无名高地…… 这位孤胆英雄，就是我军驻老山部队的某部浙江籍班长、共青团员杨启良。他被前线将士誉为“八十年代的王成”(电影《英雄儿女》主人公)。(一) （一等功臣杨启良/图片选自作者所在部队《威震南疆》画册）二十二岁、一米七四大高个儿的杨启良，长得很帅，看上去却又很文静,象西子湖畔的姑娘一样腼腆。他生长在桔乡黄岩，具有丰富营养的蜜桔哺育了他健美强壮的身体。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人还很有点倔劲，性格直爽，就象他家乡的黄岩蜜桔一样，实实在在。 这次，他心里又发痒了。兄弟连队在前线浴血奋战，战报大版大版地刊登着英雄的战斗事迹，自己呢?真晦气，还在二线!全连三个排，两个排上一线当了军工，却偏让自己担任某军事设施的保卫工作。 “指导员，求求你让我去当军工!我个儿大，能背的多，跑的快……” “军工很苦，而且十分危险。" “这里谁是怕死鬼?!” “保卫工作也很重要，”指导员又故作严肃地说“出了漏子，我要你的脑壳!” “这?! ……”杨启良摸摸头，伸伸舌头不再吭声了。 （二） （阵地坚守/图片选自作者所在部队《威震南疆》画册）三月七日,三连奉命抽调前线坚守某阵地。这下。杨启良高兴了。 三月九日夜，阵地一片漆黑，浓雾,盘绕着山峦。突然，一道道灼人眼目的炮火划开浓雾，在杨启良班坚守的无名高地周围，暴雨般炮弹倾泻而下，怪石林立的高地，瞬间变成了采石场，焦黑的泥土和粉碎的石子，被炮弹炸得翻过来翻过去，揉合一起。 “副班长，你怎么啦?”杨启良大喊。“副班长负伤了!”一个战士大声说。 “小赵，注意炮弹!小黄，注意荫蔽!”杨启良沉着地指挥着。 敌人疯狂地用炮弹覆盖了高地。杨启良带领的四名战士和副班长都负伤了。 “副班长，你们撤!”杨启良怜爱地看了看负伤的战士们后，果断地下命令。 “班长，你?!——”战士们舍不得班长孤身作战，都不肯撤离阵地。 “啰嗦啥，撤!向排指挥报告!”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杨启良让五名战士撤到屯兵洞去了。眼下，这裸露的高地，只孤零零地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搬来几箱手榴弹，拧开后盖……他明白，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 （曾经的战场工事）二十三点。炮火一停，敌人借着浓雾，以一个排的兵力分三路向坚守一号哨位的杨启良摸来。杨启良迅速背起“861”报话机，一手握冲锋枪，一手拿手榴弹，机智地荫蔽在大石块后面。 狡猾的敌人分两组交替掩护向上蠕动。 “娘希匹!还懂得点战术哩。老子今天来教教你们新的战术，让你们开开眼界!”杨启良心里骂道。等敌人摸到只距他七、八米时，他迅速扔出两枚手榴弹，就地一滚，改变了荫蔽的位置。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当场炸死四名，炸伤六名。同时，刚才他荫蔽的位置也响起了敌人手雷的爆炸声，“真悬乎!”。一场激战后，敌人拖着受伤的同伙仓惶逃跑了。 二十分钟后，敌人的炮火又一次覆盖了寂静的高地。一发炮弹在杨启良身旁爆炸，他左腿负伤，鲜血直流，他顾不上包扎，冒着炮火，又忙把零散的弹药集中到高地前沿。他很清楚，敌人企图包歼高地，他们是决不会放过他守着的这块咽喉要地的。 越军的一个特工班又摸上来了。此刻，无名高地雾更浓，能见度只有七、八米。杨启良心想:“敌人要是知道只有我一个，说不定还想活捉我呢。没门!看谁个龟孙先去见阎王吧”。杨启良利用地形地物，声东击西，一会在这边打一梭子弹，一会又从那一边投出几颗手榴弹。当发疯的越军咿哩哇啦地刚接近我高地。杨启良又接连向敌群投出十多颗手榴弹，炸得敌人鬼哭狼嚎，不敢前进:一名胆大狂徒刚一抬头，杨启良“砰”一枪就掀掉了他的半个脑袋。敌人又溃退下去了。 （准备着/图片选自作者所在部队《威震南疆》画册）与此同时，三连坚守的几个高地都与敌人接上了火。指导员开始为杨启良担忧：敌人已二次轮番进攻无名高地，杨启良的处境可想而知，但全连都在激战，增援分队上不去……指导员急切地拨通报话机呼叫杨启良：“07，怎么样?” “还好，我已打退了敌人两次进攻。” “好！07，你一定要守住阵地，等待增援分队。”指导员含着泪水呼叫着，他已知道，杨启良的处境很危险。他想深情地对杨启良说一声:“再见，战友!再见!我的兄弟!”但他强忍住了。心想：一旦敌人占领我表面阵地，便立即用炮火覆盖，为小杨报仇，侵略者将一个也逃不脱惩罚。 杨启良知道了指导员的心思，大声对着报话机呼叫：“01，请放心，人在阵地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决不让侵略者前进一步。” “请保重!”“你也多保重!我宁死不会当俘虏。01，再见——” 杨启良顺手拣起两颗手雷，打开后盖，塞进胸前的子弹袋里。他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展现在眼前的将是一场更加残酷的战斗!在这个时候，他深深地懂得自己应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对得起祖国、人民和家乡的父老兄弟，做一个真正的共青团员。他想万一敌人包围上来，就与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很快开始了第三次进攻。一发炮弹在他身旁爆炸，强大的冲击波将他抛开儿米远后重重地摔在焦黑的高地，脖子、右腿和胳膊五处破了皮，他只觉得眼发黑、胸发闷、喘不过气来，心想，“糟，这下完了!” 等他清醒过来，两个加强班的敌人分两组交替掩护进攻冲了上来。杨启良见敌开火，一梭子弹出去，毙敌两名，伤敌两名。这时，身后响起手雷爆炸声，他立刻准确地判定出：一个小组敌人已从另一路摸上了我无名高地主峰，自己遭到了敌人的上下夹击。这时，两面的敌人都向杨启良开火了，手雷、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 危急! 他迅速选择一个死角位置，转过身来，向主峰射出一梭子子弹，随着一声惨叫，残敌抱着同伙从高地滚了下去。接着，他向下扔出了手榴弹。（三） 【杨启良负伤后住进144战地医疗所，与作者所在舟桥连（军前指警卫分队）战友郑晓明合影】三月十日零点三十分，越军改变战术，以一个连的兵力实施对无名高地半圆形攻势,开始第四次反扑。 面对凶顽的敌人，杨启良毫不畏惧，他摸了摸腰间的手雷，回头望一眼身后朦胧的山峦——那是我军的阵地，中华民族的国土!然后，勇敢地面对步步逼进的敌人，神速地投出了八颗手榴弹。他要在自己与敌同归于尽之前，再亲手歼灭几个坏蛋。 看来，越军是不惜一切而进攻了。敌众我寡，眼看敌人一个排的兵力就要占领我表面阵地了，杨启良一边投手榴弹，一边大声对报话机呼叫“向我开炮！快向我开炮！” 副连长犹豫了一下，深切地呼唤：“07，你……”“不要管我，快向我开炮!”说完，他退上主峰。他要见一眼，我强大的炮火是怎样收拾这些残兵败将的。他搬来一箱手榴弹，放在身边，他还要干掉几个敌人。此刻，他是多么想念自己的战友，想念家乡的亲人啊!他默默地低下头,捧起一把带火药味的泥土，亲吻了一下哺育自己的国土，说了声:“祖国，永别了！你的儿子死得值得!" 不到两分钟，无名高地火光冲天，敌人被炮弹炸得晕头转向。杨启良凭借着熟悉的地形，一边躲炮，一边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这时，不甘心失败的敌人冲过炮火阻拦区，扑向主峰。 敌人自鸣得意：虽说死了一大批同伙，还能占领这咽喉要地。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当接近主峰时，上面又飞来一枚枚手榴弹。敌人这才感到自己太无能了，浪费了那么多子弹、手雷，赔进了那么多条性命，竟没干掉一个中国的普通士兵。 （出击/图片选自作者所在部队《威震南疆》画册）二点三十分，我增援部队赶到无名高地。他们焦急地寻找着杨启良。 呵，他还活着！杨启良还活着！！他全身负伤，遍体血渍，衣服烧焦，满脸被硝烟熏得焦黑。增援小分队长见着他一阵激动，一阵难过，紧紧地把他一把抱住。 “杨班长……你撤下去！” “不，这儿地形你们不熟，我不能撤下去！”杨启良望着战友们，止不住兴奋地掉下豆大的泪珠。是的，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和战友们一起继续战斗。这三个多小时的战斗，几次都差点“光荣”，却幸存下来了。 一天的孤胆鏖战，记载了杨启良可歌可泣的战斗事迹! 【1985年4月写于老山前线。战后杨启良被部队记一等功】 （作者在老山前线军部驻地落水洞山垭口）作者介绍：孙震 ，1978年12月入伍，1986年元月退伍。参加过八三、八四皖南抗洪抢险，参加八四至八五年老山轮战，任一军军直工兵营舟桥连（战时军部警卫分队）文书，战时抽调到军机关参加过烈士事迹名册誊写汇总、老山八里河东山阵地工事统计汇总工作。服役期间因新闻报道工作成绩显著，荣立三等功。芜湖市弋江区“最美退役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