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铁路上

偶尔不见

　　从单身宿舍到单位，几乎每天我都从小路徒步上班。

走过一段夹在住宅区和厂房中间的胡同，顺一段马路前行，在铁路道口处，踏上一弯长长的工厂专用铁路，穿越稻田和菜地。之后，再通过一节小树林，就可以看见单位的办公楼了。

在早晨，这条铁路是没有机车作业的。举步在这条路上，既可以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看大自然演绎季节的流转，又可以舒展手脚，锻炼一下身体，对于长坐办公桌前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

　　春天，秧苗渐渐长高，一片翠绿覆盖着土地，满目郁郁葱葱。夏日，西瓜、梨瓜在厚厚的叶下露出圆圆的身子，令人垂涎欲滴。秋季，稻谷、花生等待主人收获，流淌浓浓喜悦。冬时，甘蓝、白菜饱经寒冷的雪霜，展露刚毅坚强。

与此同时，一路走过，大幅地甩开两臂，有力地驱动双腿，深度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满腔气血得以纳新，使人激发出一股饱满充沛的精力。

然而，之所以愿意步行近二十几分钟上班，更是因为走在长长的木枕铺就的老铁路上，可以让思绪放飞，尽情地咀嚼铁路别有的滋味。

很多地方已经见不着这样的木枕铁路了，高低不平的石渣构成的道床上，嵌入着间隔相同的陈旧枕木，木枕上道钉卡住生硬的钢轨，迫使钢轨彼此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依照确定的方向延伸。

走进铁路股道，便会自觉低着脑袋，盯着脚下，精确地落脚在两条钢轨中间的一根根排列整齐的枕木上，机械地踏枕前行。

股道内的步伐是如此地被拘束，所有的步子幅度，早已由石渣上的枕木间距规定好。步子不能小，也不能大。闲暇优雅的莲花碎步，或粗狂奔放的大步，都不被允许。试图按照自己的习惯步幅走路，就可能踩在凸起的石渣上，崴到脚，甚至踏空，摔上一跤。

道床是土石方和碎石渣堆起来的，程度不同地高出两侧的土地。左右要么是稻田、菜地，要么是水沟、池塘。

　　只要走上铁路股道，步子不能偏左，也不能偏右，不然就会碰到钢轨，踢痛脚趾头。而要坚持按自己的方向走下去，必然会出轨，走向两旁高悬的不测。

踏枕前行，唯一可以提高行进速度的方法，就是加快迈腿的频率。但这需要坚定的信心，不凡的勇气，锐利的眼神，发达的腿部肌肉和强大的心肺功能。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就算一时能做到，却也是难以持久的。

走进这条铁路，就像在执行红头文件，每一个规定的条款都是刚性的，只有无条件地服从，不差分毫地执行。否则，就必然会误事而受到惩罚。老老实实、循规蹈矩、一丝不苟，这些生活中如雷贯耳的至理名言，似乎在踏枕前行中又一次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和充分印证。

　　走在这段上班路上，看着不远处运营铁路线上时而驶过的列车，我常常会迸发出一点关于铁路的思想火花。

只有在铁路上，钢轮压着钢轨运行，硬碰硬，不服软，不服气。

只有在铁路上，才敢于碰高压线，并且，始终坚持不渝。

只有在铁路上，讲究拆拆并并，连接了，又解挂脱钩，然后再连接。

只有在铁路上，列车必须无条件遵循钢轨的意志，不容有一点差错。铁路是曲的，列车难以直着 ，铁路是直的，列车才能够直着。

只有在铁路上，看起来列车司机风风光光地在操纵，其实，每一次启动、加速、减速和停车，都是在信号的引导下，听他人指挥，由不得自己随心所欲。

……

我为自己在上班的路上能获得些许感悟而窃喜，以至于有点飘飘然。直到有一天，遇上几位上学的小姑娘从这条路的对面走来。

　　她们随意地扎着羊角头发，穿着鲜艳的童装，每人背着一个书包。她们身上红的、蓝的、黄的色彩与大自然相比，一点也不逊色。

她们的笑脸是那样欢喜快乐、无忧无虑、灿烂动人，可以从中看到大自然里花朵绽放的绚丽影子。

她们蹦蹦跳跳在股道上行走，不时地嘻嘻哈哈相互打闹，前后来回互相串位，笑声不时地飘荡在田野上空。

她们充满活力的身影融入生机勃勃的田野景色之中，融入这条木枕铁路之中，为之增添热情、奔放、天真、淳朴和幸福的气息，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简单和满足。

她们的脚下依然是裸露的石渣、陈旧的枕木和生硬的钢轨，依然是弯弯的走向。她们却走得轻轻松松，自由自在，毫无顾虑，毫无拘束。

我吃惊地停了下来，注视着她们的欢快小脚步，一时有点转不过神来。

小姑娘的天地竟然如此别具一格，看着小姑娘们风一般渐渐走远的身影，我苦笑无语。同样在这条铁路上，小姑娘走得也太一潇洒了。相比之下，我有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些，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13.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