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北旅行记【三】矿山人

青海老兵（布衣学伟）

作 者 学 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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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 写 学 伟

1958 年是一个火热的年代，超英赶美的建设浪潮席卷全国。人民恨不得不睡觉，也要挤出时间来拚命工作。土高炉到处建，炼铁炉火红了半边天。钢铁是工业建设的基础。但铜是工业原料中的重中之重。

铜是与人类关系非常密切的有色金属,被广泛地应用于电气、轻工、机械制造、建筑工业、国防工业等领域。在我国有色金属材料的消费中仅次于铝，铜在电气、电子工业中应用最广、用量最大,占总消费量一半以上.，用于各种电缆和导线,电机和变压器的这种,开关以及印刷线路板， 在机械和运输车辆制造中,用于制造工业阀门和配件、仪表、滑动轴承、模具、热交换器和泵等等。在化学工业中广泛应用于制造真空器、蒸馏锅、酿造锅等。在国防工业中用以制造子弹、炮弹、枪炮零件。在建筑工业中,用做各种管道、管道配件、装饰器件等.

但我国又是一个缺铜大国，铜主要从外国进口。为了自力更生在中国找到铜，生产铜。中南海的领袖们睡不着觉。彻夜亮着灯光，我们一定要找到铜。

地质堪探队终于在四川的会理，拉拉乡找到了铜矿。中央领导立即指示，迅速建立铜矿，进行采矿大会战。

拉拉铜矿首任矿长杨正录，是一位1931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全国解放时巳是刘邓二野三兵团某部政治部主任。到地方后首任奉节县委书记。

杨矿长到了深山沟里的拉拉铜矿后立下军令状，发扬敢于打硬仗的风格，当年要出铜矿。但当时无机械化的挖掘设备。于是就搞“人海战术＂打炮洞，放火炮，打钢纤，甩大锤，放炸药，肩拉背扛，板车拉。那时，这个铜矿人数最多达到上万人。

老红军，首任拉拉铜矿矿长杨正录率人渡过金沙江。（后排戴军帽的是杨正录）

搞建设，最缺的是技术人才。杨矿长找领导，四处征调人才到拉拉铜矿来搞建设。

1958年，已经在重庆九龙坡区政府工作的我的杨叔叔为支援边远山区建设。被调到会理的拉拉铜矿任技术员。

杨叔叔来到了矿上，天呀！那里有什么矿，完全是深山老岭，荒无人烟。住得更简陋，竹木抹红泥巴的土墙房子，还是通铺，一间房子住十几个人。吃得是土豆，红苕，玉米饭。杨叔叔从大城市来到这里很不适应。好歹一个中专生来这里受穷一辈子，不免流下了眼泪。

但红军出身的矿长杨正录不相信眼泪。他要的是建设新中国的黄澄澄的铜矿石。在万人大会战的动员会上，杨矿长站在土台子上挥臂说到：“同志们，祖国建设需要铜矿石，铜矿石又恰恰埋在深山老岭中，怎么办？那就在这里挖，机器设备不够，那就用钢钎，用风镐钻，用火药炸。我是红军出身，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日本小鬼子。流血牺牲了那么多人才取得了全国胜利，老子就不相信挖不出地下的铜矿。”突然间，山沟里一声炸雷响起，接着大雨倾盆而下，站在杨矿长身旁的警卫员立刻给杨矿长打起了伞。杨矿长推开了警卫员，望着台下拿着钢钎的万余矿山人，好象又看到万千战士拿着钢枪在与日本鬼子拚刺刀。他吼到：“暴风雨，怕什么？埋在地下的钢矿不吃人，司号员，格老子，吹一回冲锋号，冲！上万余矿山人拿着钢钎，风镐，冲进工地，工地上立即响起“叮叮当当”铁锤声，＂突突突”的风镐声，放炮声响彻深山，夜降临，火把蜿蜒地照亮夜空。深埋地下的铜矿石终于被矿工的壮志唤醒。

工地上，红旗招展如画，横幅上写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挖出铜矿！矿山党委组成了二十个突击队，轮番昼夜施工，＂以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拿下大铜矿的精神。硬是在1958年底挖出了万吨铜矿。捷报传到党中央，传到二野首长刘伯承，邓小平那里。邓小平说：“这个杨小子，是我的兵！”

杨正录矿长下工地，看矿山人昼夜工作，很心痛。命行政科李科长去农村买二十头猪来，杀了做成红烧肉慰劳工人。李科长面带难色，那里去搞二十头猪哟，而且也没有那么多钱。杨矿长看看警卫员说：我两个月工资不领，拿来慰劳工人一顿好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去！”

几十桶红烧肉抬上工地，工人们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杨矿长站在工地上拿起话筒吼到：“工人同志们，红烧肉好不好吃？” “好吃！” “好吃就好，吃好了浑身才有力气，才能打胜仗。毛主席当年打老将，在沙家店，清化砭消灭胡宗南一个旅，几个团。才吃一顿红烧肉。我们的待遇不低了。我们要再创战绩，频传捷报给毛主席。大家说，要不要得？” “工人们大声吼到：要的！”当月生产捷报送到了北京。

杨矿长的办公室在夜色中还透着灯光。矿长在想，矿上还有很多矿工的子女在野跑，这些娃娃的教育怎么办？我们打下红色江山不就是为了这些娃娃不受苦嘛？今后祖国的建设还要靠这些娃娃们呀。

杨矿长将我的杨叔叔叫到他办公室说到：“小杨，你来办个学校怎么样？” “学校教育我不懂，我是搞技术的。”矿长说：“不懂可以学嘛，将几十个娃娃组织起来，搭个茅草棚，有块黑板就行了，教他们写写字。唱个《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体育嘛，走走正步，跑跑跳跳就行了，你先搞起来，我向奉节县去调几个老师，弄过小学校长来，你再去搞你的技木就好了嘛。”

不久，我的杨叔叔就当起了临时小学校长，教矿工的娃娃们念起了书。

1959年，会理拉拉铜矿办起了小学校，矿上100多位娃娃们有书念了。荒山野岭的矿山里传来了娃娃们朗朗的读书声，唱歌声，欢笑声。杨矿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又过了几年，杨叔叔与我三孃经人介绍相识，带到深山沟里的铜矿里，结了婚，生下儿女，这就是我的表弟，表妹。从此，他们一家人在荒山野岭安营扎寨过起了与世相隔的生活。那里铜矿石产量高，一车车冶炼好的铜锭从这里拉到全国各地，支援着国家建设。

我小的时候，只知道三孃一家在矿上工作。四川的会理县海拔2000米，是月光城，离月亮近，月亮出来照得地上亮汪汪的。日照强，雨量丰沛，产菌子，石榴，芒果。金沙江从这里穿过，江对岸就是云南的土地。

三孃常寄干菌到重庆来，对会理的印象好象就是从干菌的香味开始的。但铜矿到底有多远，在山里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

十几年前，杨叔叔患癌去世，他没有过上好日子。计划经济不讲金钱效益。他是铜矿上的老矿山人，奉献了青春，献儿孙，他们用肩膀扛出了一片金灿灿的矿石，却唯独没有为自已留下一点利益。

时过境迁，物转星移。几十年过去了。拉拉铜矿是什么样子，矿山人过得怎样？三孃一家过得好不好？带着这些问题，我决定在70岁时去铜矿看看。

7月2号，自驾车一千多公里来到矿上。才知这个矿在深山里深得很，从雅西高速下道到西昌，到西昌还要沿着一条小公路走100多公里，山高，弯急，路险。到得矿上已是晚上7点多钟了。比起重庆，这里凉快多了。月亮升上夜空，月光泻到地上的确亮汪汪的。

铜矿采场是露天的，层层往下采矿，山也挖掉大半。矿山人好象是在愚公移山，有恒心和毅力，每天挖山不止，那有挖不完的山。露天的矿采得差不多了，就挖坑道。深挖洞，广积铜。有铜变钱，日子就越过越富了。

矿山人，不缺钱了，富起来了。就差点精神食粮。一条街子不热闹，当不到乡坝上的一条街。仅有一家好一点的宾馆和一家好一点的餐馆。厂区内农民院子与厂房混杂居住。街子上时而走过一群黑山羊，牧羊人并不吆喝，跟着羊群乖乖的走。这里的黑山羊肉，全国闻名，获地理标志。肥而不腻，肉嫩不膻。不知吃了山上什么草？宾客来了按照风俗要宰牛杀羊，才算厚道仁义。另外要喝大酒，什么是大酒，那就是要喝得前脚迈后脚，不是喝一瓶白酒，而是要喝两箱白酒，四箱啤酒。喝酒要喝好的。前几年就是茅台，五粮液，1573。酒差了，别人就觉你这人怎么不诚恳呢？这几年，降了点温。酒怎么也要喝500元一瓶的。

杀了黑山羊，烤了整羊，剁成大块羊肉揣几大盆上桌，外加雪白的羊汤羊杂，加上鹵菜，大碗菜。亲朋好友，矿上的头头脑脑都参加聚餐，摆了四，五桌。一下子这个总，那个总，这个书记那个厂长，矿长，总长，经理，这一天晚上就见了这么几十个长官，喊都喊不过来了。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大碗吃肉，大口喝酒。酒精发挥作用，个个脸上泛起一圈红光，个个都更会讲话，人人都更显亲密。往复的敬酒，勾肩搭背的说亲密的酒话。妹夫（原矿长也在群内增添热情），招呼我这个大表哥坐上席，与总们坐一起喝酒，无奈七十高龄的我不胜酒力，败下阵来。大家就将我的“表”字去了。直呼：“大哥！” “大哥，抽我这烟。”“我手上还有半枝烟呢？”“丢了，抽我的，百元一包的。”呀！矿山人真是好耿直，好直爽。真是与大山一样的厚重。任何小肚肌肠，小家巴适，虚情假意的人在矿山人面前都会显得那么的矮小。

大山将矿山人与现代社会的人进行了一定的阻隔。但深山有矿，人就离不开矿。长年累月，矿山人就与大城市的人有了一定的代沟。矿山人陈姐如是说：“矿山人进了大城市不想回矿山；回到矿山里又不想到大城市。”这种思想的矛盾长期困惑着矿山人。

到了大城市，矿山人也能买得起一套房。但与城市人的思维碰撞老不在一条线上。你抽名烟，喝好酒，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背景。看你衣着，谈吐，脸黑又不知道咋回事。思维决定意识，意识决定行动。人与人格格不入起来，连语言也没有。

矿山人沉寂惯了，唯一的娱乐就是喝酒，玩牌，唱歌。对着矿石沉默了一整天，也想释放，释放，没有错！习惯了的就是最好的。

矿山人面对矿山奉献一辈子。城里人来了三天都呆不住，但矿山人却整整在这里呆了人生的三分之二的时间。有的矿山人因为事故还长眠此地变成了一座座坟莹。

矿山人最，最，最高兴的事永远都只有两件。第一件事，子女考上大学，从此再也不回矿山。第二件事，退休（矿山人戏称：吃滾蛋饭），从此，一家人从矿山搬迁至西昌（矿上为这些退休职工提供了福利分房），搬到成都，或回老家定居。再也不回深山了。

矿山人为祖国建设劳作了一辈子，大山也为他们放了长假。到你希望的地方去，养老，快乐的享受生活吧！

矿上尾坝公园

从矿上尾坝公园上看金沙水拍云崖暖

江对岸是云南楚雄州的地盘。

为四川会理拉拉铜矿画的四幅速写

作者简介：谭学伟，西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74年在空11军美术创作训练班学习。曾任《重庆理工大学报》美术编辑。作品多次在国内漫画大赛中获奖。从重庆理工大学退休。曾当过知青，工人，军人。业余爱好：读书，写作，绘画，书法，音乐，古玩及手工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