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路花开(一):

观涛

清晨，下楼来，正接电话，头顶落下一物，伸手取来，原来是一粒小小的槐花。

门前这棵国槐，有四层楼之高，枝叶成荫，夏日送凉。

相较于洋槐(或曰刺槐)在四五月间的含香怒放，国槐的花期较晚，而今的7月中下旬正是它们的花期，有20天之久。

洋槐花香甜馥郁，而国槐花香气淡雅。以类于它们的颜色，一个是纯白如雪/绚烂紫披，一个是淡绿如玉。

吃到口中，一个是香甜，一个是微苦。

摘取含苞待放者，谓之槐米。或晾晒，或炒至米黄，或炒至深黄褐色(炭炒)，乃止血、凉血之良药。

很多地方皆有收槐米入药者，价高达30元一斤。如有痔疮、出血等疾，自行冲饮，或与白茅根等煮饮，见效甚快。

古诗中多用“槐花”表时，如梅花表冬春，荷花表夏，菊表秋一样，一听诗中“槐花”，便知月份矣。

例如白居易有一诗言:人少庭宇阔，夜凉风露清。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

“槐花满院气”，当然是槐花的香气。槐花开花时节，夜凉有风露，应是7月时节，立秋前后了。虽然白香山此诗名为《夏夜宿直》，但也应为季夏之尾了。

还比如白香山的“槐花深一寸”、“槐花半成实”……，如果你与槐花共同生活过，相信会知此言何意。

当然，诗中的槐花大多为国槐花，洋槐(刺槐)入我国仅一百四十余年。

史上爱槐至深者，莫若齐景公，使专人值守。“犯槐者刑，伤槐者死，有醉而伤槐者，且加刑焉。”

非是他一人爱敬于槐，而是《周礼》曾记: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

三槐，即三公也。又有“槐鼎”“槐卿”之称。

这就是“从木鬼声”的槐何以神圣的原因！

自古而来，人们总是非常善于给各种物与事，赋神赋意，使它能与人类的我们产生心神相应之思。

由相而象，再由象而境，妙趣自生矣！

就像八大山人的《鱼石图卷》，那么大尺幅里稀稀疏疏的画着一个孤立丑陋的怪石，按赏石鼻祖米芾的“瘦透皱漏”，它几乎一样不占。它居中而立，并无根基。右边是巨石下一小丛黄花，左边是一大一小两只鱼。

我们这些门外人初看了之后，不知如何欣赏，只觉得一目了然，了无生趣。

但是看了画中题诗“去天才五尺，只见白云行。云何画黄花，云中是金城。”

“金城”是佛家用语，类似于西天的大雷音寺。在八大眼中，“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黄花与大石、黄花与云中金城、大石与云中金城，它们之间会有怎样的对话呢？

因此，读诗后，再看此画，会觉得意味深长。每次观瞻都会有每次不一样的体会，如同参禅悟道一般。

这就是由相入境的意义和升华。

言归正传。

做为本土一个挺古老的树种，槐树的种植技术很早便已成熟。北魏时期的贾思勰在《齐民要术·卷五·种槐第五十》中便详细记载了槐树的种植方法：

槐子熟时，多收，擘取数曝，勿令虫生。五月夏至前十余日，以水浸之，如浸麻子法也。六七日，当芽生。好雨种麻时，和麻子撒之。当年之中，即与麻齐……三年正月，移而植之，亭亭条直，千百若一。

小时候，老家农村里会经常见到这种老槐树，相较于椿树和桐树、榆树，它并不算特别高大。

俗言“前槐枣后杏榆，东榴金西柿银”，因此，有家门口种植槐树记忆的人应不在少数。

后来，老乡们觉得种植这些树花不好吃(不如洋槐)，树木也不能成材，所以现在的村庄里槐树非常少了，柿子树、核桃树、樱桃树……倒是房前屋后随处可见。

不过，我家老宅隔壁邻居家有一颗老槐树，大概已经三四十年了，树并不显高大，但树冠挺繁茂。此户人家迁往城市多年了，老宅子一直默默地在老家守候着。

人久不住，房子便慢慢老了，先是院墙成了断壁残垣，后来小小四合院的屋顶开始陆陆续续的坍塌，最后倒成了危房。为了有些调皮捣蛋孩子们的安全，村里将整个宅子推平，唯独留下了那颗老槐树。

哥哥们说，这么多年的老树了，谁敢动？！

有人家的大多没有槐树了，无人的家倒有一棵槐树。

人生啊人生，总是让人感叹良多！

一场雨过，遍地花落。花开花落，倒也无需伤感。因为很快，槐豆荚便慢慢长开来，一串串，翠绿的挂在枝头。八、九月份，豆荚成熟后便可摘来享用。或七蒸七晒成药茶，或制成肥皂。

看这斑驳的老树皮，像不像是它用岁月织就的一张网，网住往事，网住那些旧时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