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园堂诗文】大姐，拉住我的手

蓝天

大姐（右一），在我们姊妹四人中排行老大。

七十三岁的大姐，长我七岁，在家是我们姊妹四人中的老大。

　　那时候，我们跟着妈妈在城里生活，她大模大样地帮助妈妈照顾我和两个妹妹，像妈妈一样担当起了关心我们的责任，呵护着我们走过了那么多不平凡的岁月。

　　记得我六岁那年，上小学的第一天，大姐替我背着印有红色“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字样的黄书包，送我走进和平小学王金兰老师为班主任的一年一班。
　　王老师站在班级门前迎接着每一名新同学。当时我个子很矮，还胖墩墩的，因头顶上患有黄疮正剃着光头，穿的是大姐穿过的洗得很干净的旧衣服，怯生生地躲在大姐身后。陆续报道的新同学，列队在王老师身边，对我根本就不正看一眼。

　　“我爸在乡下，妈在食杂店上班，都没有时间来。妈妈让我送弟弟上学。”大姐对王老师说。
王老师没说什么，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眼后，把我领到新同学队伍的最前面。见此情景，大姐不停地给王老师鞠躬，千恩万谢。
后来我才明白，王老师这样做，是因为我“个子矮”应该排在前面，本来是情理之中的。然而，别的同学都是爸妈亲自送来学校，王老师是不想让大姐自尊心受到影响，也正是大姐千恩万谢她的理由。

　　在乡下工作的父亲，因为“走资派”的问题被打倒、被停发了工资。家庭的所有开销完全依靠妈妈每个月三十几元钱的工资。
　　有一天，我发现大姐移动开门前的一块方正的青石板，把压在下面的碎玻璃装在篮子里，卖给“收破烂”的老人，从老人手里换来的五毛多钱硬币，又重新把青石板挪回原处。

当年沿街收废品的老照片

自从发现了大姐的这个“秘密”，我便开始关注那块青石板。大姐经常把捡来的瓶瓶罐罐打碎，吃力地搬开青石板，小心翼翼地把碎玻璃藏在下面，跟那个“收破烂”的老人换钱。

　　有一次，我瞒着大姐把青石板下的碎玻璃卖给了“收破烂”的老人。大姐发现积攒的碎玻璃不见了，哭成了泪人似的十分可怜。在妈妈的追问下，我说明了真相，交出了两毛多钱硬币。
妈妈没有责怪我，悄悄地对我说，“你伤害了姐姐的心，去跟她道个歉。”我方才懂得青石板下面那些碎玻璃，是大姐用来缓解我们家庭开销的心。

　　我和两个妹妹都长大了，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姐嫁给了当兵的姐夫，去了很远很远的云南，只有到了姐夫“探亲假”的时候，我们才能和大姐见面。能见到大姐、再与她团聚，成了我们全家人的愿望，成了我内心时刻盼望的奢望。
　　这样的奢望终于实现了。记不得那是哪一年了，经过一天两宿的昼夜奔袭，长龙一般的“绿皮车”，把我从关东大地开原送到了滇国之城曲靖，我来到了日夜思念的大姐身边。

　　今天依稀记得，当年我疲倦下车后，酣睡在她们为我铺好的床上，慈祥的大姐心疼地守候在床前，默默地注视我的情景。
　　那样的情景，被牢牢地印刻在记忆中，直到今天也不能忘怀。

　　过了很多年，我们姊妹四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大姐也随转业到地方的姐夫家搬东北春城长春。距离近了，仿佛心一下子贴近了，相聚的时刻增加了。每逢节假日，全家人簇拥在一起，追忆孩提时代的岁月，说不完、道不尽童年时代的幸福和快乐。
　　再后来，父母陆续地离开了我们，大姐和姐夫或居长春，或居北京女儿家。在来去匆匆的岁月中，我们四姊妹聚少离多，虽然都已年过六十，相见、相聚的渴望依然如初，短暂的满足始终缠绕在心。

　　得知大姐突然染疾的消息，我愤怨病魔不知天高地厚地入侵大姐的身体，更加抑制不住去见她的渴望。
　　看见大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三十几根银针挺立在她头部、颏部、颈部、脚部的肌肤里，我用心体会着年逾七十的大姐正在借助针灸与病魔抗争的坚强。

尽管眼前的大姐，老了许多，消瘦了许多，我看到的依然是她大模大样的笑容，依然是她勤劳的身影，依然是她青春的样子。在父母面前，她以女儿的责任，恪守着对老人的孝道；在丈夫和女儿面前，她以博大的母爱，奉献着世间真情；在我们姊妹面前，她以如母的胸怀，无怨无悔地奉献着全部的爱。

　　半个小时的针灸治疗结束了，大姐走出病房，我搀扶她走到了电梯前：“大姐，拉住我的手！”大姐孩子一般高兴地接受了我的请求。
　　与大姐相携，走进电闪雷鸣过后诞生的晴天薄日的清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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